“那你是打算先留在五行觀內,將修為提升到補天境圓滿?”白卿兒問道。
“不,我在甲首山上待了一萬兩千年,已經足夠久了,枯坐閉關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無聊,如今已經成神,自然是要四處走走,一路走下去,自然也就圓滿了。”云恒笑著說道。
“那你打算去哪里?”
“先去一趟昆侖界,然后,我想和你去星桓天看一看,那是你的家,我還尚未去過。”
“家……”白卿兒聞言,眼中閃過晦暗,神女十二坊在星桓天,白皇后作為神女十二坊的主人,她作為神女十二坊名義上的少主,星桓天倒的確是她的家,只是這個家,在她看來卻是并無半點溫情。
“你要去,那便去吧,昆侖界我就不陪你去了,神女十二坊畢竟是屬于地獄界的暗勢力之一,在天庭待得久了,只怕會讓有心之人往你身上潑臟水。”
云恒對此倒是并不在意,但看出白卿兒的不自然,倒是能夠猜到幾分。
白皇后與荒天大神之間的關系實在復雜,這皇后之名,實是來自于天堂界大商神朝的神皇,奪天神皇。
而白卿兒卻是白皇后與荒天的女兒,這里面的故事,必然不是多么動聽,更多的只會是情仇糾葛,或許某一刻,就會變成生死相向,白卿兒如此說,更大的原因想來是要先回星桓天布置一番。
“如此也好,久聞星桓天有皓月臺,可觀星海,到時候卿兒可要為我引路,與我為伴。”
白卿兒離去后,云恒又在空一島上見了天庭萬界各方前來恭賀的真神,忙碌了數日方才將成神的風波徹底渡過。
與五行觀主的神念分身告辭后,他便祭出虛空渡厄舟,朝著昆侖界的方向而去。
五百年前,太上攜龍主歸來,逼得地獄十族的大軍退出昆侖界,昆侖界也由此結束了淪為功德戰場的日子,渡過了這場生死危機。
隨著世界的全面復蘇,萬古不滅大世界的底蘊已經逐漸展露出來,天才輩出,中古時沉睡至今的一眾復蘇者更是成為了俗世的中流砥柱,與天堂界的俗世強者都有了些許叫板的實力。
在殞神島主這位陣法太上的坐鎮下,昆侖界已然有成長為西方宇宙一面全新旗幟的趨勢。
青色飛舟沿著古圣路,跨越億萬里距離,最終從東域圣城的傳送陣中飛出,而后隱去行跡,并沒有被把守傳送陣的圣王府陳家修士發現。
云恒落在東域圣城最高的山峰上,俯瞰著腳下的河山,復蘇之后的東域圣城,已是世間最頂尖的修煉神土,地底有神脈在流淌,便是神靈道場也未必比得上此地。
可以想象,中古之時,東域圣城內必然有不止一位神靈存在,或許還有大神,甚至神王神尊層次的人物。
云恒釋放出神念,以他如今的修為,一念便已經能夠洞察整個東域圣城,圣城內那些隱藏頗深的中古神紋在他一品神道的洞察下盡數顯露出來。
一座座城區,有仙鶴騰空,白龍躍起,鳳凰嘶鳴,麒麟邁步……
三十六重祥瑞,三十六方神異,與巍峨高聳的薪火塔共同構成一方神陣,雖然殘破不堪,卻依舊有輕易滅殺神靈的威勢。
當然,想要爆發出神陣的真正威勢,執掌陣法的也必然得是精神力神靈方可。
東域圣王府的新主人,東域陳家的最強者陳無天察覺到圣城中的變化,從圣王府內飛出,胯下是一尊大圣層次的狴犴獸皇。
他的修為已經達到千問境,在東域除了那些中古時代的復蘇者,已是最頂尖的幾人之人,是與明宗的慕容葉楓、兩儀宗的太一祖師、黑市一品堂的邪帝處于同一層次的強者。
狴犴獸皇馱著陳無天,落到山巔,見到那道垂手而立的青衣身影,四爪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那是屬于真神的無形威勢,根本不是大圣所能模仿。
陳無天沒有見過云恒,但卻見過立于云恒身后的孟章、執明、陵光。
他們三人雖大多時候在五行觀內修行,但也經常會回到昆侖界內,前往太極道修煉。
三人皆是大圣之下最頂尖的強者,在天庭地獄都有著不小的名聲,雖不及當年的四大天王,閻無神之流,卻也能比得上敖虛空、聶湘子等人。
能夠讓他們三人恭敬的站在一旁,且一襲青衣,這般裝扮,便只有五百年未曾露過面的那位了。
陳無天沒有貿然打擾,過了小半個時辰,云恒方才緩緩睜眼,眼中有數十種圣術神通在演化。
“《八九玄功》不愧是昆侖界六大奇書之一,即便只是窺得一鱗半爪,也讓我受益匪淺。”
他淡淡一笑,轉過身來,看著恭敬等在一旁的陳無天和狴犴獸皇,道:“我一時心起,引動了東域圣城內古之神靈所留下的道痕,若是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還要勞煩陳家主了。”
“無天不敢,真神引動諸神道痕,讓我等凡俗得以一觀,是我等的福氣。”
見陳無天如此恭敬,云恒反倒失去了繼續與之交談的興趣。
“城中的道痕應當還能存在數月,讓昆侖界的修士去盡情參悟吧,就當是我代昆侖界古之諸神,留給當世修士的一點福澤。”
陳無天與狴犴獸皇還欲道謝,卻發現云恒與孟章幾人的身影早已不見,來去無蹤,卻是和心中神靈的行事頗為符合。
云恒早已出了東域圣城,帶著孟章三人行走在東域的一座城郭中,以凡俗的視角觀察蕓蕓眾生。
四人尋了個茶樓,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孟章為云恒倒上一杯清茶,輕聲問道:“老師似乎不喜歡無天大圣的姿態?可是因為無天大圣對老師不夠恭敬?”
云恒輕抿了一口,搖頭道:“不是因為他不夠恭敬,正是因為他太過恭敬,將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反倒讓我失去了結交的興致。”
孟章思索了片刻,卻是淡淡一笑:“老師和無天大圣雖然算是一個時代的修士,但以老師如今的修為,天底下又有哪一個大圣敢和老師平輩相稱,哪一個見到老師敢不躬身行禮?”
云恒對此也想不出反駁之語,神圣有別,陳無天是昆侖界千年來最頂尖的天驕人物之一,但放在天庭萬界中,也只是尋常,遠未達到能與神靈平等相交的層次。
“我成神之前,鎮元,東華帝君倒是與我交往頗多,如今成神后,卻也是多了幾分敬畏之心,沒了圣境時的坦然與豁達,這世間若真的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大概也就只有張若塵了,修一品者,心比天高,神圣之間的鴻溝,也不會讓他生出絲毫畏懼之心。”
“師尊說的是五百年前的那位元會巨奸,東域明宗那從未露面的宗主張若塵?”孟章問道。
“元會巨奸?你從哪里學來的這些東西?”
“天庭各界的史書上都是這么說的呀,五百年前那一代修士,也都是這么告訴我的,就是昆侖界內也有不少修士暗地里這么說,只是畏懼明宗和池瑤女皇的威勢罷了,不敢擺到明面上來。”孟章認真解釋道。
云恒聞言有些無奈,卻也并未打算為張若塵解釋什么,人心是世間最復雜的東西,就是神靈也沒法真正悟透。
他看向眼前三人,語重心長的說道:“別人怎么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心中是怎么想的,孟章,你接觸的天庭各界修士最多,見識也最廣,你先說說你的看法。”
孟章仔細思索了一番,方才開口:“弟子覺得,評判一個人,應當論跡不論心,張若塵幫助昆侖界內誅天堂界派系,外御地獄十族,對昆侖界有大功。
但他后來轉投不死血族門下,在狩天戰場上擊殺天庭界的無辜修士卻也是事實。說他是好人不對,說他是元會巨奸,卻也太過污名。”
云恒微微點頭,看向高瘦的陵光:“陵光,你如何看?”
陵光已經看出這是云恒對他們幾人的考驗,不敢有絲毫怠慢,也不敢有絲毫虛假之言,當即回答:“弟子認為,過去的事情難以定論,是非對錯,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弟子能做的唯有著眼于當下。
張若塵已經有五百年沒有現過身,有說他死在了當年的本源神殿中,有說他如閻無神一般閉關參悟一品圣意的玄妙,但五百年前,他的確是以不死血族大族宰外孫的身份在地獄界作威作福,橫行八方,更被命運神殿的神尊賜婚,比土生土長的地獄界修士更加能夠代表地獄界。
以這一條而論,稱呼他為元會級巨奸,確實并沒有什么不妥。”
云恒不置可否,看向外表憨厚的執明,“你呢?有什么與他們二人不同的看法?”
執明撓撓頭,思索了良久,卻是說道:“弟子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在意過別人對他的評價,老師剛才說讓我們按照心中所想,可我心中并無任何看法,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請老師責罰。”
執明躬身拜下,引得云恒不由發笑。
他搖搖頭,一股神力將其托起,目光掃過三人,點評道:“孟章行事,觀全局,明前因后果;陵光行事,注重眼前;至于執明,卻是有一顆赤子之心。
你們三個,當年得我點化,這些年又多次上甲首山上受我點撥,雖未拜師,卻已經有了師徒之實,從今日起,你們三個便是我門下弟子。”
三人聞言,皆是大喜,紛紛跪倒叩首。
“弟子拜見師尊。”
云恒一一扶起,又每人賜下一道渾元道意,以渾元神道為三人洗練肉身,塑造根基。
三人得了造化,卻是原地盤膝,開始煉化,云恒則是抬頭看向昆侖界外的星空,星空中的某一處塵埃,或許就是須彌圣僧留下的須彌廟。
而張若塵,早在五百年前便已經乘著須彌廟前往了太初,如今也不知道是否成功凝聚了一品無極圣意。
成就一品后,云恒也生出幾分孤獨感,這與修為無關,而是來自于道的感悟,只有同樣修煉出一品圣意的人才能夠理解。
這樣的人,普天之下,閻無神算半個,而張若塵,尚未歸來。
布下一道結界,任由三人繼續參悟,云恒則是一步邁出,來到了兩儀宗內,再一次踏入了劍閣之中。
身為劍閣器靈的海棠靈祖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云恒的到來,卻尚未來得及露面,云恒便已經前往了劍閣的更高處,那里,即便是她這個器靈都無法涉足的地方,是與劍祖有關的禁忌之地。
劍閣第十八層,龍鱗古樹下,劍祖尸骸前。
云恒取出七星神劍,將其擺在劍祖身旁,四周足以令大神殞神的劍道意志卻是未曾近身分毫,反倒對他很是親切。
他坐到劍祖的尸骸旁,順著劍祖的目光朝地面上的那一個小人看去,那是劍祖推演的劍道,是劍二十七的后續,是無涯之道的更進一步。
當初第一次見到時,云恒修為還只是圣王境,根本看不出其中絲毫其中所蘊含的劍道至理,如今成神后再觀,卻是看出了些許門道。
這看似凌亂的劍招,竟是包含了部分對于一品渾元的推演,且已經有了不菲的成果。
七星神劍微微顫抖,竟是與劍祖的骸骨發生了共鳴,隱藏在神劍最深處的靈被激發,那是七星劍萬古歲月前的劍靈殘留,是真正隨劍祖征戰過黑暗的存在。
劍祖已隕,劍靈也只是留下一道在天地間回蕩的嘆息。
伴隨著這一道嘆息,劍祖刻畫下的那一個個小人,竟是“活”了過來,似一個個絕代劍神,揮舞著手中劍,在地面上勾畫出一幅古怪的畫卷。
一方混沌云霞包裹的世界,有劍光發自九幽,直上九天,劍光過后,有一扇天門洞開。
門后,卻不再是萬代百祖,而是神宮仙闕,白玉鑄成。
這畫卷只是存在了片刻,便似乎被天地所不允許,徹底消散而去。
只留下一行古老的始祖神文。
“燃我祖軀,窮我修為,一窺渾元之路,無憾矣,只愿后輩成就渾元,再興劍道。”
大圣的不朽圣軀便已經能夠做到數萬載不朽,真神神軀存世上百元會也能保存完好,劍祖乃是始祖,他的始祖之軀何等堅固,便是世間也難摧折。
云恒先前也疑惑,為何劍祖只留下了一具骨骸,血肉卻一絲也未能留下。
如今方才知曉了答案,劍祖臨終之前,竟是燃盡了自己的始祖血肉與始祖修為,強行推演渾元,窺見了渾元之路的后續。
渾元劍典,并未如無字劍譜般流傳于世,除了劍祖之外,世間知曉的便只有云恒一人而已。
也就是說,劍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云恒開前路。
若云恒不能成功凝聚出一品渾元,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甚至不會有人知曉。
云恒吐出一口濁氣,眼眶微紅。
“父親,我成功了,我修成了一品渾元,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無用功。”
似是聽到了云恒的話,劍祖那抬起了不知多少元會的劍指竟是緩緩落下,無力垂落。
這一式劍指,只為演示先前的那番場景,如今演示完畢,劍祖留下的最后一道力量也已經耗盡。
云恒釋放出渾元神境,將龍鱗古樹和劍祖尸骸一起包裹,于神境世界的核心以混沌之氣凝聚成一座始祖墳冢。
天地之間的劍道神力,失去了龍鱗古樹和劍祖尸骸的鎮壓,霎時間變得狂暴起來。
片刻后,這些劍道神力在云恒的身上找到了新的宣泄后,徑直朝著他的神境世界內涌去。
劍閣第十八層,既是劍閣的一部分,也是劍祖的始祖界。
始祖界,是始祖的神境世界,有種種玄奧,蘊含始祖的道與法,是始祖留給后人的瑰寶。
劍祖的始祖界,經歷過多次大戰,已經殘破,且存在的歲月實在過于久遠,始祖之力流逝嚴重。
這些狂暴的劍道神力,實質上便是始祖界本源力量中的一部分,對于劍祖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但對云恒這位新神,卻如瀚海一般。
好在他的神境世界渾元無盡,可包容天地之無極,只要肉身能夠承載,那他所能吸納的神力便沒有極限。
七十二品蓮自劍池內飛出,蓮葉招展,燃燒起蓮內的本源力量。
隨著云恒破境,這株代表時間之道的永恒之花也變得愈發不凡。
云恒本以為,七十二品蓮形成時間場域,讓他擁有勝過日晷,妖龕這等時間神器還要優質的修煉條件,是因為在萬妖山,葬天谷內得了青帝的一絲帝之本源,借著燃燒本源之力方才能夠做到。
青帝,是不輸劍祖的古之大能,極有可能是鑄造了妖龕這等神器的存在,他的一絲本源,撐起云恒大圣境時的修煉自是理所當然。
但圣境與神境全然不同,所需要的消耗亦是呈指數倍增長,但七十二品蓮卻依舊沒有絲毫本源不足的跡象,讓他不由得心中生疑,當初真的只是得了一絲始祖之本源?
這些問題,只是在他的心中閃過,并沒有時間去過多思考。
借著七十二品蓮的相助,云恒全力運轉初具雛形的渾元神道,開始全力煉化涌入體內的劍道神力,同時一道道神念朝著渾元神境的每一個角落蔓延而去,一點點將整個神境世界掌握。
許久,等到最后一縷劍道神力匯入云恒體內,整個天地露出了原本的面目,破碎的山川湖海,還有一座座破敗的遺跡。
劍祖的始祖界一直留在昆侖界內,經歷了昆侖界億萬年來的無數次動亂,連始祖界都曾經遭受到幾乎毀滅的打擊,靠著劍閣的神異,方才令始祖界留到了今日。
沒了狂暴的劍道神力,可以預見,以始祖界的神異,要不了多久,這方天地又會變成一方修煉神土,繼續為培養后輩修士做出貢獻。
海洋般浩瀚的時間印記散去,七十二品蓮蓮身碧青,沒有絲毫枯萎的痕跡,看不出本源的絲毫減少。
云恒感受著體內的力量,浩蕩之極的劍道神力已是化作了他渾元神境的底蘊,對于神境世界的掌控也勝過先前許多。
回頭掃過這方天地,云恒沒有太多留念,也沒有收走劍閣的打算。
劍閣,不只是劍閣,更是傳說中萬古第一神器,七十二層塔的四分之一,牽扯著世間最強大的那位長生不死者。
走出劍閣,站在兩儀宗的古神山上,眺望整個東域神土,云恒對自己未來的修行之路頓生萬丈豪情。
腦海中回憶起在天湮劫云中見到的那扇天門,由想到劍祖以始祖修為推演出的那番場景。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