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重生以來，柳相文第一次見到妹妹，

他覺得妹妹好像有些廋了，但他沒有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也許柳月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只是自己的記憶出現偏差。

柳月睡得很安靜，她身體平躺，略微偏頭朝著窗戶，

窗外，天色越來越暗，最后一縷灰白色的陽光順著窗欞爬進來，越過地面，又順著床腳爬上病床，最后安安靜靜地伏在柳月腳邊，就像是她的小伙伴。

柳相文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才發現柳月的眼睛長得很像媽媽，

當眼睛閉著的時候，她的眼角微微下垂，睫毛順著彎彎的眼瞼延展鋪開，就像兩串平放的豆莢。

眼前的場景，讓柳相文本能地想起媽媽，想起媽媽即將走向沉寂時的臉，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思緒，試圖隔斷兩者在腦中產生的關聯，他告訴自己，柳月只是生病了，很快就會好起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無法阻止自己腦子里，媽媽的面容和柳月的臉慢慢重合在一起。

莫名的恐懼如同雪崩一般向他壓了過來，

柳相文感覺心里越來越躁，再也難以忍受，他走到床頭，輕輕搖晃柳月的肩頭，想把她喚醒。

柳月慢慢張開的眼睛讓柳相文重重出了一口氣，

“大哥，怎么來了？”柳月挪了挪身體，試圖坐起來，

“蔣老師給我打電話了，現在心里還難受不？”，柳相文送出一個笑臉，拉了柳月一把，又把枕頭立起來，讓她靠著

“我沒事了，就是前兩天胸口悶得很，昨天晚上還吐了”，

“嗯，問過醫生了，他說沒什么事，休息兩天就好了”，柳相文又撒謊了，他其實還沒來得及去問醫生。

“二哥呢，沒告訴他吧？”

“沒有，他在學校，你這點小病，就別讓他擔心了”，

“嗯，大哥，你好像胖了點”，

這話讓柳相文一愣，真的胖了嗎？他自己也不知道，

“公司的伙食還可以，自然就胖了，學校的伙食也不錯吧？”

“嗯，學校的飯也很好吃，每天都有肉”，柳月認真的回答，

看著柳月可愛的表情，柳相文不禁臉露微笑，

他甚至在心里暗暗責怪自己，剛進門時大驚小怪，明明蔣老師說了柳月是小病，偏偏自己還把事情往壞處想。

“大哥，你什么時候回去啊”，柳月問道，

“啊，這個，等你好了我就走吧，還得回去上班”，

“那我現在就回學校去吧，住醫院要花錢的”，

“錢已經花了，不住白不住”，柳相文安慰著她，

“大哥，你上班掙多少錢呀？”

“現在還不多，不過馬上就會多起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正閑聊著。

病房門“咿呀”一聲開了，值班醫生帶著兩個護士來查房，

“你是病人的家屬吧？”醫生問，

柳相文趕緊起身答應：“是，我是她大哥”，

醫生點點頭，上前彎下腰詢問柳月，頭暈不暈？胸悶不悶？

得到回答后，他拿起筆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

隨后起身轉向柳相文，叮囑道：“明天可以辦手續出院了，家里的小孩子看緊點，變質過期的東西就別讓她吃，會中毒的”，

“好、好”，柳相文滿口答應。

醫生走后，柳相文又坐回床頭，他還不知道柳月是怎么生病的，便問：“你吃什么了？”

柳月害羞起來，拉了被蓋捂在臉上：“沒吃什么”，

柳相文更加糊涂，輕輕拉開被蓋，把臉湊到柳月面前：“你到底吃什么了？”

柳月還是不肯說，直到柳相文假裝生氣，威脅說自己馬上走，柳月才低著頭小聲說：

“前幾天學校食堂發了雞腿，我想留著給二哥拿過去，但是兩天都沒能出學校，我就把雞腿吃了，然后就......”，

柳相文聽得心里一酸，就像喝了一大口醋，柳月才13歲呀，她怎么想到要把雞腿留給相遠呢？

他不知道該跟妹妹說什么，便帶著責怪的口氣說：

“你傻不傻？二哥學校也有食堂，你能吃到的東西，他也能吃到，要是二哥知道你病了，他該多擔心，以后別這樣了，??？”

“嗯”，柳月還是把被蓋拉到臉上，蒙著頭答應。

當天晚上，柳相文就睡在另一張空床上，沒人讓他起來，也沒人讓他付錢，這讓他心里暗喜，又節約了一筆。

第二天上午，排隊結賬時，他心里一直打著鼓，要是錢不夠可就麻煩了，自己雖然是本縣人，可在縣城里人生地不熟，也沒處去借。

直到收銀員把結算單放到柳相文面前，他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費用總共487元，身上帶的錢足夠，不知怎么地，平時他花錢精打細算，一分錢也不愿意多花，這次幾百塊錢出去，他竟然覺得還不算貴。

辦完手續，已經臨近中午，柳相文身上還有二百多塊錢，

他特意找了家館子，點了兩個菜，和柳月好好地大吃了一頓，

從這個月開始，他的收入會有明顯的提升，現在讓妹妹吃好點，也沒什么問題，至于大伯家的錢，年底肯定也是能還上。

上菜的時候，柳月還在嘀咕著，我們吃好的，二哥沒吃著，

柳相文安慰道，自己多給了二哥錢，讓他自己去吃，柳月這才高興地吃了起來。

送柳月回學校的那段路程，柳相文一直把柳月背在背上，兩兄妹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下一次見面恐怕要等到過年放假了，彼此都很舍不得。

他本來想順路去看看相遠，可又想了一想，自己來縣城的原因，不好跟相遠解釋，

如果讓相遠知道柳月是為了給他留吃的而生病，怕不得自責好長時間，要是影響了他學習，就更不劃算，便做了罷，這次不去找相遠了。

柳月靜靜的伏在他身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隨著他走路的步伐，柳月的身體也跟著一顛一顛，

兄妹倆緊貼在一起，這感覺讓柳相文的意識有些飄忽，也帶著些驕傲，

他擔起了大哥的責任，他在照顧弟弟妹妹，他沒有讓這個家支離破碎，爸爸媽媽應該可以放心了。

為了摟著自己的這雙手，哪怕腳下的路再遠、再苦，他也走得心甘情愿，走得義無反顧，

而弟弟妹妹對他的依賴，也讓他生出無盡的力量，恍惚中，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背負著妹妹，還是妹妹在支撐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