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裂紋的木門，發出哐哐的聲音。

羅恩站在門外，心中有些忐忑。

他已經好幾天沒見過科琳娜，要不是負責送餐的士兵說她飲食正常，羅恩甚至都懷疑女仆長小姐是不是傷勢復發。

期間他敲過幾次門，對方都沒有應答。

哐哐，哐哐。

和以往不同，今天的羅恩非常執拗。

終于，在第23次敲響木門后，咔嚓一聲，門鎖打開，但在此之前，沒有一丁點腳步聲。

“殿下，您找我有事嗎？”

“你一直就待在門口！之前幾次也是。”

“一個人憋得久了，看看外面的人來人往也是一種消遣。”

“難道就這么讓我站在門口，至少也該請我進去坐坐吧。”

“當然，殿下請進。”

科琳娜的房間里依舊彌漫著草藥的氣味，她的等級維持在30級不再下降，總算是遏制住了傷勢。

桌面上立著一瓶沒有標簽的白葡萄酒，大概是從軍用物資中搞來的，這種酒一般會用大木桶儲存，得勝歸來的士兵們自帶容器，每人來上兩升，算是對勝利的慶祝。

雖然味道一般，但勝在量大管飽。

“我記得你以前不喝酒的。”

“作為護衛，我必須時刻保持戒備，當然不能飲酒，但現在我只是個廢人。”

羅恩突然彎下身子，幾乎湊到了科琳娜面前：“軍隊中依然傳頌著屠龍女神的名號，你的事跡鼓舞著無數人，你不是廢人。”

“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最終我會感受不到那種傷痛，但我作為戰士的實力不可能復原了。我不會恨庫爾森公主，但我不可能原諒希娜。”

“也不會原諒她的未婚夫，哪怕他們并沒有夫妻之實，對嗎？”

科琳娜注視著羅恩的眼睛，良久后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不是許多人所認為的如鋼鐵般存在的英雄，我只是個女人，一個失去父母無依無靠的人，我甚至沒有資格去選擇自己的身份，更沒有資格去愛或者去恨。”

“你真的可以依靠我，我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懦弱王子了，如你所見，我有能力影響一場戰爭，也有能力在暴風城立足，我真的長大了。”

“但也正因如此，我們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你固然擁有強大的個人實力，但你所欠缺的東西更多，你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累贅。”

羅恩后退半步，深吸了口氣：“確實，自從母親去世后，我又何嘗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但我畢竟是正兒八經的王子，我仍舊擁有巨大的財富與資源，只要我自己不犯錯，沒人能把我怎么樣。

母親在信中說的沒錯，你睿智、堅毅且忠誠，你的美德配得上享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我也不吝嗇犧牲其它的一些東西，賜予你更好的生活。”

科琳娜搖了搖頭：“別傻了，先搞定你自己的麻煩吧，這場戰爭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你也不會一直留在夜色要塞，等你回到暴風城，還有更加恐怖的敵人等著你。

而且，我不喜歡你剛才的語氣，我不需要任何人施舍我任何東西，我曾經為你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我與安度因陛下的約定，而現在，那個約定已經完結，你可以走了。”

“你在說謊，如果你對我毫無感情，你就不會跟隨我前往庫爾森，現在的你應該在暴風城或者月溪鎮，面前是一杯20年陳釀的美酒，而不是這種劣質貨。”

科琳娜站起身來，鼻尖剛好與羅恩的下巴齊平，她向前走了一步，與王子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我不否認，但我拒絕。如果你有危險，我會盡力幫助你，如果你有更好的道路，我會默默祝福你，但不要再對我抱有任何幻想，從陛下讓我交還守護者雙劍開始，我就已經不屬于烏瑞恩家族。

我不愿意接受別人的施舍，更不愿意在一個不對等的身份中扮演著被保護的角色，你走吧，就當今天的事從未發生過。”

羅恩不記得自己是哪條腿先邁出房門的，也不記得后來又做了些什么。

若干年后，當他回憶起在夜色要塞的那段日子時，唯二清晰的印象只是往返榮耀大廳的石板路，以及每次安東尼下達命令時總會詢問克萊拉的意見，但后者只會回答：“父親說得對。”

接下來，慘烈的攻城戰持續了將近半個月，巨魔也不知從哪弄來的后勤補給，據說從荊棘谷往返暮色森林的馬車如溪流般晝夜不停。

同樣，雖然暴風城沒有派出援軍，但物資上的支援從未停歇，黎明之橋被拓寬，那兒如同菜市場一樣每天一大早就會排起長隊。

雙方似乎進入了一種互相消耗的狀態，直到有一天，一名地精乘坐獅鷲降臨在要塞最高的塔樓上，安東尼親自接見了他。

他們的密談僅僅持續了十幾分鐘，地精急匆匆跳回獅鷲的背上，安東尼也沒有向任何人透漏談話的內容，就連那名地精是誰都沒人知道。

第二天，巨魔的進攻驟然停歇，他們分為幾個縱列，繞過要塞向北而去。

在當天的作戰會議上，一向不吭聲的克萊拉提議趁著敵人貿然突進的好時機，從中截斷他們，只要逼退后續支援，那么已經深入人類腹地的那部分巨魔就會被分割消滅，攻守之勢也許就此逆轉。

但安東尼說什么都不同意，開口閉口都是敵人數量太多，不宜野戰。

最終象征性的搞了個投票，結果想都不用想，贊成防守的16票，同意進攻的只有2票，還有1票棄權，那是羅恩投的。

會議結束后，克萊拉坐在座位上很久都沒有離開。

羅恩嘆了口氣：“很抱歉，我投了棄權，并不是我不贊同你的方案，而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即使多一票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克萊拉似乎剛剛回過神來：“這段時間，我覺得父親越來越陌生了。其實他原本就是個極具天賦的指揮官，他想要當這片森林真正的主人，我打心眼里支持他，我是他唯一的女兒，我有什么理由反對呢？

他提防我，壓制我，我都可以理解，也不會反擊。我見過太多的家族因為類似的內斗最終徹底垮臺，為了埃伯洛克家族，我可以放棄所有的榮耀，安心做一個乖巧的女兒。

但我實在不明白，父親到底想要做什么？就這么讓巨魔過去，那赤脊山，甚至艾爾文森林都會直接暴露出來，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被戰火吞噬。”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迪安的手臂。

“德魯伊先生，快去通知卡爾沿著黎明之橋北上，直接去湖畔鎮找加曼公爵，那座大橋已經無法防守，更來不及回歸要塞。一定要快，留給卡爾的時間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