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假的？”
“紘老弟，你家的嫡子真這么說？”
盛紘支支吾吾的，也不好說是和不是。
在座的都是文人，最在乎禮儀和規矩，盛長楓的話，恰恰違反了文人中最看重的規矩。但是他如果現在否認，那就是和自己的兒子唱反調，最終羞恥的還是盛家人，可如果承認，也會讓自詡清流人家的盛家陷入尷尬境地。
讀書人家，竟然不遵守書中的嫡庶之禮，弄出嫡不像嫡，庶不像庶的局面出來，當真是有辱斯文。
“盛家絕不是不尊圣人之禮的人家，諸位莫要著急，且聽他們說完。”
盛紘對著諸位同僚喜笑顏開，對向盛長楓時候，卻是一副嚴肅的樣子，仿佛在說，小兔崽子，你要是不給我解釋清楚了，別怪我藤條伺候。
所有人都在等著盛長楓的解釋，結果盛長楓還沒有說話呢，盛長柏先站出來了，他朝著眾人拱手行禮，謙謙君子模樣，眉宇之間透著令人信服的氣勢。
“諸位叔叔伯伯，您聽我慢慢說來。”
盛長柏一出聲，院子里的議論聲便少了下來，這孩子天生有股子特殊的能力，開口時可以讓整個場子安靜下來，使自己成為目光所聚的中心，但又不失嘩眾取寵的對象，更像是一個家族中，那個最為可靠與信賴的人開口了，大家不得不去聽他的話。
“那日我們一家子看了榜后，我與三弟弟共乘一輛馬車，車上三弟弟不說話，我便主動和三弟弟說起了這番話。”
盛長柏已經開始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彰顯長兄氣度，萬一事情的走向不好，也不會牽連到盛長楓，責任與代價都在他身上。
但盛長楓與盛紘都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嫡長子絕不能輕易出問題，無論是看得見的身體，還是看不見的名聲，否則家族必亂。
然而盛長柏背在身后的手卻做出一道動作，示意盛紘父子倆不要輕舉妄動，等他說完。
……
周正的宛如誦讀經文一般的聲音從盛長柏的唇齒間發出來：“在談論嫡庶之前，我想先問問諸位叔叔伯伯，什么樣的嫡子，才是真正的好嫡子，什么樣的庶子，才是真正的好庶子。”
諸位年長的人被問的也不敢輕易開口，誰敢保證在場的全都是嫡子？誰又能保證，在場的某個庶子，將來不會身居高位？例如盛紘，他就是庶子出身，說錯了話，平白得罪了人，這是誰都不想看到的。
大家都是官場里的老人了，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但是又不能不回答，否則就顯得他們被一個少年郎給問住了。
知府張開明道：“自然是有賢德之風的嫡子為好嫡子，懂規矩，知進退，有能力的庶子為好庶子。”
盛長柏聽到這樣的回答笑了，回道：“知府大人倒是和我想到了一塊去了。若是嫡子有賢德之風，就不會不能容忍庶子的才能，一定會最大限度的放松嫡庶規矩對他的束縛，讓他如同雄鷹一樣展翅高飛，為家族帶來最大的利益。”
說完了嫡子，盛長柏又道：“若是庶子能夠明白，家族里面，若能摒棄一些無謂之爭，把全家上下的力量擰成一股繩，朝著一個方向迸發，讓家族好，從而讓自己好，便就不會爭搶嫡子的家主之位，會在屬于他的位置發光，發熱。”
盛長柏笑著道：“諸位叔叔伯伯可以猜猜，我和三弟弟說了這件事情以后，三弟弟是怎么回答我的？”
張老明微微搖頭。
盛長柏也不在這樣的老者面前賣關子，干脆的說道：“他拒絕了我的提議。”
霎時間，在場諸人的腦袋宛如炸開了一般，羞愧難當，包括張開明。
盛家這兩個孩子，不正是賢德的嫡子，和規矩的庶子嗎？
一個提出庶子繼承家主之位，一個卻嚴詞拒絕。
如果這不是作秀，那是可以寫入書中，供后世子孫學習，肅正家風的故事。
“盛老弟，你家兩個孩子的一請一辭，真是羨煞我們這些人啊。”
有人真心實意的感慨。
在場的哪個都不是就一個媳婦兒，少則兩個，多則三五個，再多的就是妻妾成群。
在這世道里講究多子多福，兒子越多越好，就像養蠱似的，總能有一個不錯的出來。
但是孩子一多，就面臨一個問題，那就是資源的分配，資源一分配不均，就要面臨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兄弟鬩墻，手足間兵戈相見。
一個家族中，最想要看的是像盛長柏與盛長楓這樣的和諧團結的局面，只要大家有心，有力氣朝一個地方使，就算是再不好的局面，也有信心，有希望走出一條陽春大道出來。
但如果個個心懷鬼胎，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家族，那就是屹立了千年百年的家族，也不會繼續存活下去，必然要面臨土崩瓦解的那一天。
盛紘見到大兒子又得了認可，臉上又是露出笑意出來：“害，哥倆沒事兒就喜歡敞開心扉聊聊，都是瞎講的，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張開明搖頭道：“我要是沒有看過二位公子的策問，說不定真就信了你，但偏偏兩位公子的策問我都看過，一個寫的比一個好，字也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深得盛老弟的真傳，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啊。等我回去就把家里的孩子收拾一頓，讓他跟你家的孩子好好學學。”
今天盛家的宴會結束，揚州城里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開始恨上盛長楓盛長柏兄弟二人了，他們，會成為整個揚州城世家子弟的噩夢。
“哎呀，我家開的宴，說這些干什么，快吃飯，快吃飯。”
盛紘明明非常開心，卻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呼吁大家不要把他的兩個孩子放在心上，吃飯要緊。
盛長柏和盛長楓對視一眼，紛紛搖頭，對于這個爹，他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有時會感到無語。
除此之外，盛長楓還是非常佩服盛長柏的，能在瞬息想到回答這些文人問題的思路，還反將一軍，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