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鶴的賭棍爸死了。

死在宋奶奶燒頭七的晚上。

宋引鶴覺得，是自己點香招來“東西”，弄死了宋大志。

但法醫出的報告，卻說是心臟病突發。

“小鶴同學，你這是質疑咱們同志的專業。”

對于宋引鶴的質疑，關警官帶著熟稔的調侃。

這本就是個不大的縣城，宋大志活著的時候，算得上是警局的“名人”，三天兩頭被請來“喝茶”。

這一來二去，宋家的家庭情況，警局也幾乎人盡皆知，尤其是宋引鶴唯一好友關思慧的爸爸，更是對她同情不已。

眼看宋引鶴馬上大學畢業，唯一疼她的奶奶一周前被宋大志氣死，緊接著宋大志也發病死了，家中只剩她一個活人。

一個品學兼優，鄰里間無不夸贊的小姑娘，生在這樣的家庭本就足夠讓人同情，如今孑然一身更顯可憐。

關警官見宋引鶴始終眉頭緊皺，又語重心長地寬慰：

“家中驟然失了兩個親人，我知道你傷心難過，關叔都理解。”

“但事情已經發生，咱們只能堅強點接受，熬過去就好了，熬過去日子比以前都好。”

“你要是一個人害怕，就住到關叔家來，思慧不在家你嬸嬸還在，讓她多陪陪你。”

宋引鶴感激地笑笑，但沒接這個話，而是繼續將疑問拉回道：

“可是我們家沒有病史，而且……他平時身體好得很，真的沒有其他原因嗎？”

關警官說了那么多，見宋引鶴還扯回這個問題，有些恨鐵不成鋼道：

“你這孩子！說句難聽話，那樣的人，死……哪里值當你這樣惦記！”

關警官想說，那種連人都不配做的人，死就死了，但在宋引鶴清凌凌的目光下還，還是沒說出口，無奈嘆氣道：

“宋大志確實死于心臟病突發，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再說監控咱們也看了，當時你正上香，宋大志自己摔摔打打就突然倒地，不是心臟病，還能是你用香隔空施法？”

最后這一句，關警官胡扯得自己都覺得好笑。

宋引鶴抿唇不語，心頭卻覺得，就是自己隔空“施法”。

“對不起關叔，我不是質疑您和其他同志，我只是有些難以置信。”

見宋引鶴一臉不安歉疚，關警官就心軟地拍拍她肩膀道：

“別怕，有什么事找關叔幫忙，或者跟思慧說也行，你倆從小一起長大，你跟我們自己孩子沒兩樣的。”

“去吧，最近累夠嗆，該好好休息休息，養足精神就好了。”

宋引鶴想說些什么，張了張嘴，最后還是只道了聲謝。

……

家中還是混亂一片，宋引鶴并沒有立馬收拾，伸腿踢開一條路，門都懶得關，便將自己扔在破舊的沙發上發呆。

同鄰居寒暄的勉強笑意，在進門那一刻，已然換成滿臉的冷漠。

發了一會兒呆，宋引鶴一琢磨昨天的情形，就壯著膽子又點了三根香插進香爐。

然后——什么都沒發生。

“不可能啊！”

“難道真的是巧合？”

宋引鶴坐在香爐跟前，看著香正常燃燒完一炷又一炷，始終沒再出現異常情況。

正當她準備再試一次的時候，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鶴你干啥呢？什么巧合？”

宋引鶴探頭去看，正是自己唯一的好友關思慧，皺緊的眉頭當即放松下來，笑著迎上去道：

“思慧！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最近課業很忙嗎？”

關思慧熟絡地進屋，抬腳將門踢上，包往沙發上一扔，就挽著宋引鶴手臂道：

“就是忙，所以到現在才趕回來，不然早幾天就回來了。”

一句話帶過自己的事，關思慧就將話引到宋引鶴身上：

“你怎么樣？這幾天累壞了吧？”

作為唯一的好友，關思慧最懂宋引鶴以前過的什么日子。

她理解宋引鶴為宋奶奶難過，但作為宋引鶴的朋友，她心中卻有些陰暗的開心——她的好朋友終于自由了！

宋引鶴面上略有傷意，但并未訴苦，直接說起昨日的古怪事情。

“你的意思是說，你用三根香，咒死了宋大志，法醫卻誤判他死于心臟病？”

聽到關思慧這個表述，宋引鶴皺眉琢磨一下，然后搖了搖頭，嚴謹道：

“準確來說，是我點香許愿后，一陣冷風繞著宋大志轉了一圈，然后他死了，香也一瞬間燒完。”

之前說事情經過的時候，宋引鶴已經說了一遍，如今挑著重點說，她的眼神更加真誠，希望唯一能言說的好友相信自己。

關思慧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伸手抓了抓臉，用盡量委婉的語氣道：

“那什么，鶴寶兒，咱就是說，有沒有可能，宋大志他真的是死于心臟病突發？”

見宋引鶴巴巴的眼神漸露“兇光”，關思慧忙開口找補：

“當然，我只是合理懷疑……你剛說那個什么，香突然燃盡這一點，還是非常有趣的。”

“嗯，很有探討的價值！”

為了表示真誠，關思慧不僅言語找補，眼神更是堅定得仿佛在宣誓。

“毫無慧根！”

宋引鶴沒好氣白她一眼，扔給她一個洗凈的蘋果，自己起身收拾亂糟糟的屋子。

關思慧一邊咬著蘋果，一邊跟在宋引鶴身后辯解：

“鶴寶兒，不是我不信你，是你這話真的不好信。”

見宋引鶴不理她，關思慧眼睛一轉，繞到另一邊語帶安慰道：

“我知道，你嘴上痛恨宋奶奶對宋大志的無底線縱容，實際你還是舍不得她。”

“你一時接受不了很正常，你要實在難受，我陪你去明心觀散散心？”

宋、關二人關系好得很，興趣愛好卻南轅北轍。

宋引鶴從小對玄學感興趣，一有空閑便喜歡去各處山中道觀轉悠，什么也不做都能在觀中待一天。

關思慧卻恰恰相反，從小就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更是從來坐不住，偶爾陪宋引鶴去道觀，興趣也只在前半段爬山時，聽到宋引鶴和道士居士聊天，就覺得渾身刺撓。

如今為了不讓宋引鶴太傷心，她甚至愿意去道觀刺撓一整天。

宋引鶴卻并不領這情，做出佯怒的表情道：

“關大小姐，你什么意思？你認為我是接受不了奶奶去世，產生了幻覺？”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這么多年的情誼，終究是我錯付了！”

關思慧翻了個白眼，咬下一大口蘋果，口齒有些含糊道：

“那明心觀你要不要去？”

“要！”

宋引鶴毫不猶豫應聲，說完，二人就忍不住相視一笑。

笑過之后，宋引鶴臉上神色就落寞下來，聲音也有些沉重道：

“你說得沒錯，奶奶去世我確實傷心，但還不至于接受不了。”

“不過是想著……嗐，我這樣的人生，當個無根浮萍說不定更好，起碼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膽。”

聽到宋引鶴這樣說，關思慧心頭就是一陣心疼。

正要伸手給好友一個擁抱，再好好安慰安慰，就聽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