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分，官府派來了一名小吏，與幾個差役領著營地里的男女孤兒進入天豐城，一直帶到府衙旁的小校場上。不大的校場上已經聚集了另外幾個難民營里的孤兒，男孩女孩加起來差不多有三百多號人。

“好多人呀。”一個男孩有些膽怯的說。

“這人可不算多，你沒見過這城里的學徒日，能有上千人，比這可多多了。”陳水發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也是借此給這些鄉下孩子打氣，免得待會縮頭縮腦的，不招人待見。

“咣！咣！”幾聲銅鑼響起，十幾個差役也跟著大喊：“肅靜！都肅靜了！”

校場上的孤兒們頓時安靜下來，即便有膽子大的，也只敢小聲的暗地里說話。

三四名官員走上校場前方的木臺，領頭的是一名太守府的治中從事。在臺下則聚攏了一批來自作坊、商行、郡兵衛所之類所在的代表，他們也有上百人，按著各自行當的類別，各自扎堆的站在一處。

“人都來齊了嗎？”那名治中游目一掃，淡淡的詢問道。

“大人，孩子都帶來了，各個行當的代表也都到齊了。”一名府衙的班頭恭聲回答。

“嗯，那就開始吧！”那名治中一揮肥大的袖子，也沒啰嗦，直接下令開始篩選學徒。想來也是，面對著一大幫子小孩，他哪里有興致長篇大論來章顯官府如何愛民親民，說的再多，這些小孩估計也理解不了。

他這一聲令下，校場上可就熱鬧開了。那些各個行當的代表分別走到校場周圍不同的位置擺開桌椅。而那些孤兒則分成十幾支隊伍，由差役依次領到各個行當代表那里。

這挑選學徒，各個行當要求各自不同。有些篩選的程序相對簡單，比如鐵匠作坊，幾個粗壯黝黑的老匠人挨個檢查男孩們的體質。身體健壯，雙臂有力，再問幾個簡單的問題，只要人不是太笨，他們就會把這個孤兒的名字記錄下來，等全部篩選完畢，再與其他行當的代表商討如何分配。如同做買賣一樣，最后求的自然是皆大歡喜。當然，如果相中了某個資質特別好的孩子，同時又被其他代表看中，那就有的討價還價了。至于資質稍差的，落選了，那就得看各人的造化，是不是能被其他行當的代表選中了。

而商行挑選的學徒以后即便做個店鋪里的伙計，也是要為東家招攬好顧客的，這可是做生意的第一線，也是一個商行門面的一部分，所以最是精細和苛刻。首先是不是識字，會不會算數，能不能忠心。再看你人是否機靈好學，口齒是不是伶俐。最后看你身體健康與否，否則挑個病秧子回去，還得賠本照顧不成。

“那些小娘子倒是方便，我們這里還得排多久呀？”鐵恒這隊剛巧排在一支商行的代表這里，可男孩們數量實在太多，商行挑學徒又特別繁瑣，陳水發就忍不住著急起來。反觀人數較少的女孩那邊，她們就簡單了許多。女孩們主要集中在紡織、印染、采茶、桑蠶之類的工坊或莊園代表那里，這些行當也大多需要女孩子來做學徒。

“別那么心急，就快輪到我們了。”鐵恒對于這個世界的學徒制度頗為欣賞。這些孤兒一旦被選中，簽了契書成了各個行當的正式學徒，不但能跟著各自的師傅學到相應的本事和技能，同時也不必再擔心以后能否吃飽穿暖。他們的東家會承擔食宿，如果表現的好，甚至還能領到賞錢之類的獎勵。對應的，他們一旦出師，按照契書上的條陳，他們就得首先接受東家的雇傭。而這些行當也不會虧待他們，因為這個時代的社會傳統，即便是再黑心的商人，也懂得善待手下的雇工，這些人可是他們資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就如那些地主鄉紳同樣不敢太過苛待佃戶長工一樣，商人的名聲一旦敗壞，那他就再也請不到人為他干活，離破產也就不遠了。

想著想著，就輪到鐵恒他們。一次五個人，分別被帶到幾個商行的代表那里。

“識不識字？一共能識多少個？”負責鐵恒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瞧他的穿著打扮和相貌，應該是商行里賬房之類的人員。他嘴里問著話，卻壓根沒在乎鐵恒的回答，而是取過一本小冊子，隨便翻開一頁，自己先瞄了一眼，再遞到鐵恒面前。“把上面的讀給我聽，吐字清楚一些。”

鐵恒點點頭，雙手接過來就照著書面上的文字大聲地念誦出來。念了不過四五行，那中年男子就喊停了。“行了，不用再念了。”

他臉上神色不見什么變化，伸手取回那本小冊子，又換了另一本給他。“你字認識不少，那有沒有學過算籌？好好看看冊子上的幾個問題，能答出幾個是幾個，時間可不多，你可快一點。”說著他又一點旁邊的方桌，上面擺放著一套筆墨紙硯。“你如果要打草稿可以用這些。”

“回這位先生，這幾道算學題我已經有答案了。”鐵恒微微低頭，擺出尊敬的姿態。

“啊！？你已經算出來了？這一整頁上面的都算出來了？”中年男子有些不相信，前后幾句話的工夫，竟然就算出了答案，在他手下學了好幾年的學徒估計也沒這么快呀！

他在這里吃驚不信，鐵恒卻還在感覺無聊。一頁紙上也就五六道題目，簡單的加減乘除外，還有兩道差不多相當于二元一次方程的題目，心算就能解決，如何會需要動筆。鐵恒微笑著將答案報出來，中年男子先是愣了愣，拿過小冊子仔細看了一遍，確定無誤，臉上的神情就有些激動了。

“不錯，不錯，沒想到這些娃娃里還能有你這樣的孩子。嗯，看你長得壯實，又懂得禮儀，后面的就不用測了。”中年男子笑著拿起毛筆。“你叫什么名字，幾歲啦，可愿意到我們盛通商行來？”

不等鐵恒答話，校場一角突然傳來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