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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內廷變革

奉天殿前,香案高設。朱標再次整肅衣冠,神情端凝。

朱標一步步踏上那象征著九五至尊的須彌座丹陛,腳步沉穩,袞服的下擺拂過冰冷的階石。

最終,他轉過身,面向殿外那如黑色潮水般跪伏于地的群臣萬民。

這一刻,天地無聲,唯有冕旒玉珠相擊的微響和他自己胸膛里沉重的心跳。

“拜!!!”

“拜!!!”

“拜!!!”

鴻臚寺官員三聲高亢的指令次第響起,如同無形的巨手按下。

親王、勛貴、文武百官、各國使節,乃至遠處只能看到模糊身影的軍士百姓,如同被風吹倒的麥浪,齊齊伏下身去,額頭深深抵在冰冷的地面。

每一次叩拜,都引發一片衣料摩擦地面的低沉窸窣聲,匯聚成一股龐大而壓抑的聲浪。

“賀!!!”

“賀!!!”

“賀!!!”

三聲“賀”畢,那匯聚了萬千意志的聲音終于沖破云霄,山崩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宮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浪滾滾,直沖九霄,震得殿宇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朱標立于丹陛之巔,承受著這象征最高權柄的聲浪沖擊。他微微抬手,虛虛一扶。

冕旒之下,年輕的帝王臉上并無多少新君登基的意氣風發,反而如同冰封的湖面,沉靜得近乎冷冽。

這響徹寰宇的“萬歲”聲浪之下,他觸摸到的,是帝國錦袍之下細微卻真實的裂痕與無處不在的寒意。

登基大典的華章奏響至巔峰,亦是帷幕落下的開始。

帝國的車輪,正式駛入了“開元”的紀元。然而這新紀元的第一縷曙光,并非溫暖,而是帶著一種淬煉鋼鐵般的冷硬。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白日的喧囂與輝煌。

奉天殿側后方的暖閣內,巨大的蟠龍燭臺燃著兒臂粗的蠟燭,光線透過薄如蟬翼的宮紗燈罩,將室內染上一層昏黃而靜謐的暖意。

白日里那身沉重的十二章紋袞冕早已卸下,朱標只著一身玄色常服,坐在寬大的紫檀御案之后。

案上堆著幾份攤開的奏疏,但他并未細看。

他手中握著一支紫毫,墨跡在雪白的宣紙上洇開,卻遲遲未能落下一個完整的字。

他似乎在寫,又似乎只是在無意識地涂畫,筆尖懸停,凝聚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思慮。

“沙…沙…”

極其細微的拂塵掃過地面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輕得像秋蟲爬過落葉。

朱標并未回頭,目光依舊落在面前那張被墨點染污的宣紙上。他的聲音不高,在這寂靜的暖閣里卻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盤:

“大伴,”他手中的筆終于頓住,筆尖懸在半空,“你說這宮中,是不是誰想來就來的?”

身后那細微的拂塵聲戛然而止,仿佛被無形的利刃斬斷。

“撲通!”一聲悶響,是膝蓋重重砸在金磚地面的聲音。

司禮監掌印太監劉進中,這位在宮闈沉浮數十載、見慣風浪的老宦官,此刻整個人已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光滑的金磚,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身上那件象征內廷極高地位的蟒袍,在燭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此刻卻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幾乎窒息。

“奴婢……奴婢萬死!”劉進中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一種被扼住般的嘶啞和恐懼,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冷汗。

“奴婢該死!竟未能……竟未能及時將……將此事報知陛下!宮中規矩廢弛至此,皆是奴婢失察瀆職之罪!求陛下重懲!”暖閣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燭火偶爾爆出細微的嗶剝聲,以及劉進中極力壓抑卻依舊粗重的喘息。

那無形的壓力,比殿外呼嘯的北風更刺骨。

“是啊——”朱標終于放下了那支懸停許久的紫毫。筆桿落在紫檀案幾上,發出一聲輕響,卻如同重錘敲在劉進中心頭。

“這事,得好好解決解決了。”他緩緩站起身,玄色的袍袖拂過案幾邊緣。

他沒有看地上抖成一團的劉進中,而是踱步到緊閉的雕花長窗前。透過鑲嵌的玻璃,外面是無邊無際、濃得化不開的深沉夜色。

宮燈的微光,只能照亮檐下一小片區域,更遠處,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這夜,”朱標抬起手,修長的手指指向窗外那深不可測的黑暗,仿佛要觸摸那冰冷的實質,聲音低沉而平靜,卻蘊含著一種洞穿表象的冷冽,“不該是這樣。”

他緩緩收回手,負于身后,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窗外滲入的寒氣。

“是吧?進中。”不是疑問,而是確認。

是對現狀的否定,也是對某種決斷的宣告。

劉進中猛地一顫,仿佛被那平靜語調下的寒意刺穿了骨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刮過喉嚨,強行壓下翻涌的恐懼,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奴婢……遵旨!陛下圣明燭照!奴婢……定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片瓦不留!”最后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帶著一股血腥的鐵銹味。

朱標沒有回頭,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下頜,那動作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

劉進中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一個頭,這才小心翼翼地膝行上前,雙手恭敬地捧起御案上那份只落了墨點、卻蓋著鮮紅“皇帝之寶”印璽的“旨意”。

那更像是一個無言的象征,一個即將席卷宮闈的雷霆前兆。他捧得無比虔誠,仿佛捧著千斤重擔,又像是捧著自己唯一的生機。

然后,他保持著捧物的姿勢,以一種訓練有素的、無聲無息的姿態,躬著身子,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向后退去,直至暖閣厚重的門簾邊緣,才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然消失。

暖閣內,重歸死寂。只剩下朱標一人,獨立于長窗之前,身影被燭光拉長,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窗外,風似乎小了些,卻更加刺骨,那寒意透過精雕細琢的窗欞縫隙,絲絲縷縷地滲進來,無聲地纏繞上他的袍角,直侵肌骨。

他緩緩摩挲著拇指上溫潤的玉扳指,指尖感受著那堅硬玉石下蘊含的、來自地脈深處的微涼。

登基的頌歌猶在耳畔,萬歲的呼聲似乎還在殿宇間回蕩,但這深宮寒夜,這看似固若金湯的帝國心臟,卻在他眼前清晰地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底下深藏的朽壞與冰寒。

“與民更始……”他無聲地咀嚼著白日詔書中的這四個字,嘴角牽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這更始,豈能只流于赦令文書?宮禁的裂痕,便是帝國肌體衰朽的征兆。

若不先以鐵腕滌蕩這近在咫尺的污濁與懈怠,廓清這方寸之地,又談何去澄清那萬里江山?

風,在殿宇的斗拱飛檐間穿梭,發出低沉的嗚咽,如同無數幽魂在暗處竊竊私語。

它掠過空曠的廣場,卷起白日殘留的雪沫與香灰,更添幾分肅殺。

這風,雖小,卻冷得狠。

這寒意,不僅凍徹骨髓,更直透人心。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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