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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征召徭役

黃易如蒙大赦,保持著跪姿,以膝蓋和腳尖為支撐,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向后退去,直至退到門檻邊緣,才深深一躬,起身迅速消失在門外長廊的陰影里。

御書房重歸寂靜。

劉進中悄無聲息地走到朱標身側半步之后,如同皇帝的影子。

他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試探的陰冷:“陛下,此人……畢竟是新晉掌印,心性未明。

用不用……奴婢再派些得力的人手,暗中……”

朱標抬手,止住了劉進中的話頭。

他依舊望著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宮墻,投向遙遠的北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他端起御案上一直溫著的青玉蓋碗,揭開蓋子,氤氳的熱氣帶著龍井的清香裊裊升起。

他徐徐吹開浮沫,淺啜了一口。

(這第一塊磚頭砸下去,不知會濺起多少渾水,驚起多少魑魅魍魎?)

“不過,”朱標放下茶盞,指尖感受著青玉溫潤的涼意,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再次浮現,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掃向虛空,“那些藏在陰影里的‘朋友’,也該動一動了。

真是……令人期待呢?”

劉進中深深垂首,不敢接話,只覺得皇帝話語中那冰冷的興奮感,比窗外的寒風更刺骨。

朱標潤了潤嗓子,似乎剛才那番密談耗費了不少心神,轉向劉進中:“對了,朕上次交代御膳房和內官監預備的東西呢?那幾樣新制的……‘玩意兒’?”

劉進中連忙躬身回稟:“回皇上,東西……基本都準備妥當了。

奴才一直讓他們小心存放在西六所偏殿的密室里,日夜有人看守,絕不敢懈怠。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看守的小崽子回報說,偏殿角門那把銅鎖……似乎有些松動異響,奴才已命他們嚴加戒備,正要去親自查看……”

朱標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隨即舒展開,端起茶盞又抿了一口:“嗯,茶不錯。”

他語氣平淡,仿佛那鎖的異響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盡快查清,東西不容有失。”

劉進中心頭一凜:“是!奴才即刻就去!”

兩日后,京城北郊,臨江河蜿蜒流過,滋養著兩岸初顯生機的田野。東溪村,一個普通的京畿村落,雞犬相聞,炊煙裊裊。

村東頭,簡陋的土坯茅屋里傳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鐺!鐺!”聲。

劉鐵匠赤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滾滿汗珠和細密的煤灰,肌肉虬結的手臂每一次掄起沉重的鐵錘,都帶起呼嘯的風聲,重重砸在通紅的鐵胚上,火星四濺。

他腳邊堆著幾件剛打好的農具,粗糙卻結實。

(娘希匹的,這開春的活計總算趕完了,給老娘抓藥的錢,就指望這最后幾把鋤頭了。)

劉鐵匠心中盤算著,黝黑的臉上刻滿風霜與疲憊,唯有眼神專注而堅定。

他家徒四壁,老母病弱,妻子體虛,幼子懵懂,全賴他這身打鐵的手藝和一身蠻力糊口。

前元時,他因給一個蒙古千戶打造了一柄削鐵如泥的彎刀,手藝太好反被誣陷私藏軍械,在暗無天日的大牢里生生熬了五年,直到大明軍隊破城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那段噩夢般的經歷,讓他對任何官差都本能地生出恐懼。

“鐺!”最后一錘落下,鋤頭雛形已成。

他放下錘子,長長吁了口氣,用粗糙的大手在同樣粗糙的褲子上用力擦了擦汗水和煤灰。

就在這時,村口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囂和哭喊聲,打破了午后村莊的寧靜。

“官爺!官爺饒命啊!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是章村長那帶著哭腔的哀嚎。

“老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打!”一個跋扈尖利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拳腳落在皮肉上的悶響和章村長痛苦的呻吟。

劉鐵匠心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幾步搶到破舊的木門邊,透過門板的縫隙向外張望。

只見村口土路上,十幾個穿著怪異的人正圍著章村長。

他們頭戴圓頂寬檐的尖頂氈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全貌,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巴;

腳蹬一塵不染的白色皮靴,在滿是泥濘的村路上顯得格外刺眼;

身上穿著統一的褐色窄袖短袍,腰間束著細細的黑色絲絳,懸著制式統一的腰牌和短刀。

為首一人身材高瘦,臉色陰沉,眼神如毒蛇般掃視著四周。正是東廠番役小頭目,林階。

章村長被兩個番子架著,鼻青臉腫,嘴角淌血。

“林……林大人!饒命啊!小的……小的這就帶您去!這就去!”章村長被打怕了,指著劉鐵匠家的方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劉鐵!就是劉鐵!他是我們村最有名的鐵匠!手藝……手藝好得很!前……前元那時候……”

林階不耐煩地一腳踹在章村長腿彎上,把他踹得跪倒在地:“少他媽廢話!帶路!要是敢耍花樣,老子活剮了你兒子!”

他陰狠的目光掃過旁邊一個被番子扭住胳膊、嚇得面無人色的年輕人——正是章村長的獨子。

章村長連滾爬爬地站起來,涕淚橫流地指著劉鐵匠的破屋:“是是是!大人,就在前面!就是那家!劉鐵!劉鐵快出來!”

劉鐵匠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認得那種眼神,那種漠視人命、如同看著螻蟻的眼神,和他當年在元人監牢里見過的一模一樣!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緊了他的心臟,他下意識地握緊了門邊倚著的鐵釬,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娘……娘……”一個稚嫩的、帶著驚恐的細小聲音從屋后茅草堆的方向傳來。

劉鐵匠猛地回頭,只見自己五歲的兒子狗兒正躲在茅房后,一雙驚恐的大眼睛透過茅草的縫隙死死盯著外面,小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小臉憋得通紅。

妻子死死抱著兒子,同樣面無人色,用眼神拼命示意他不要出聲。

(不能連累他們!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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