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可以死而無憾了?！?

劉崇寫罷供詞，吉溫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

“吉大人，你，這是要干什么……”劉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識地往后縮。

吉溫使勁捏住劉崇的下巴和鼻子，一把將藥丸塞進劉崇嘴里，逼他咽了下去。

片刻之間，劉崇已倒在地上打滾，口吐白沫。

“你……你騙我……“劉崇瞪大眼睛看著吉溫，聲音越來越弱。

“快來人吶，犯人經(jīng)不住審訊，畏罪自殺了！”吉溫冷冷地看著劉崇在地上抽搐，慢慢斷了氣，才呼喚獄卒進來。

“把尸體拖出去，讓仵作連夜尸檢，記得告訴他，犯人是畏罪自殺的?！?

“是，是！”獄卒領(lǐng)命而去。

吉溫仔細看了看劉崇的供詞，提筆又寫了一份，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

有了這份新的供詞，再加上萬年縣眾不良人的口供，足以讓宗訓死無葬身之地了。

吉溫來到關(guān)押萬年縣眾不良人的牢房。

宗訓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回到牢房了。他正在安慰眾不良人，說他咬死不認，羅希奭根本沒有辦法，大家只要再扛上幾天，上面一定會想到辦法救他們出去的。

吉溫突然到來，眾人都嚇了一跳。

“劉縣尉呢？怎么還沒回來？”宗訓大著膽子問道。

吉溫冷聲道：“都給我跪下！”

宗訓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劉崇已經(jīng)交代了重大案情，為了防止你們串供，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nèi)慷家綦x候?qū)??！?

“牢房不是不夠嗎？”牢頭低聲道。

“給我全部拉到院子里去！”吉溫怒瞪牢頭，“然后一個個給我?guī)У教釋徥襾??！?

第一個被提審的是一個矮胖子。

“劉崇已經(jīng)招供了，說你們勾結(jié)劉成奇，欺辱百姓，橫行不法?！奔獪啬贸鰟⒊绲摹肮┰~”，厲聲道：“更有甚者，謀殺盧絢、偷盜天鏡圖讖、畜養(yǎng)死士、私藏兵器，樁樁件件都有你們參與，每一件都是滅族大罪！”

矮胖子看到劉崇的供詞，膝蓋一軟，癱倒在地。

“大人，冤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矮胖子哀求道。

“呵呵，冤枉？真的冤枉你為什么要包庇首惡？”吉溫冷笑道，“劉崇已經(jīng)交代過，首惡只是他、宗訓與劉成奇三人，你們卻與宗訓密謀串供，抵死不認，這還叫冤枉？”

矮胖子號道：“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

“現(xiàn)在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認罪，配合指控宗訓，可以從輕發(fā)落，充軍流刑；要么就是抗拒到底，最后罪名下場就跟劉崇、宗訓、劉成奇一樣！”

“大人，我愿意認罪！”矮胖子磕頭如搗蒜，顫巍巍接過紙筆，按吉溫的意思寫下新的供詞。

“不錯，你是識時務的?！奔獪貪M意地點點頭，吩咐獄卒道，“給我?guī)氯?，下一個！”

~~

深夜時分，京兆府大牢里突然響起一聲哀嚎。

小白等人都被驚醒了。

“這是誰？”小白環(huán)掃室內(nèi)一圈，看見大家都在。眾人不但除了鎖鐐，而且身上還蓋上了毛氈，這才放心道：“不是我們的人?！?

“咱們這一覺睡得夠沉的。鋪蓋都給換了。”仲哥兒也醒了過來，打量著四周的變化。

“看來是宗訓他們?！鳖佌媲涞?，“還真奇怪的，少白公子這一趟從右相府回來，竟能說服李林甫刀刃向內(nèi)，開整自己人了？”

“本該如此！證據(jù)確鑿的事，容不得他們抵賴，某供詞里可是將劉成奇的罪狀寫得一清二楚?！备缡婧驳?。

“他們抵死不認的話，僅憑供詞恐怕難以定罪。”張瑛若有所思道，“他們肯定會把罪行全部推到我們身上的。”

“明天便能水落石出了?！毙“淄蝗幌氤詵|西，問道：“你們餓不餓?”

哥舒翰聞言，捂著咕咕叫的肚子，一臉憔悴地說：“某兩天只吃了一張胡餅，一碗白水，都快要餓死了!”

“牢頭，給我們來點吃的！”李小白呼道。

“少白公子，等等，馬上就來?！袄晤^在廊道里高聲應道。

眾人面面相覷。

“少白公子真是奇人啊！”韋堅嘆道，“手眼通天！手眼通天！”

沒一會兒，牢頭便帶著兩個獄卒端來幾個食盒，牢房里飄滿誘人的香味。

“吉大人吩咐早就做起了，說是辛苦諸位了。“牢頭笑瞇瞇地說，“有醉蟹、松鼠鱖魚、龍須菜、還有兩壺好酒呢?！?

“現(xiàn)在幾更天了？”盧絢問道。

“已經(jīng)四更初了。”牢頭回答。

“睡了差不多整整一天啊?！备缡婧哺锌?，“也難怪某餓得慌。”

眾人聞著食物的香味，紛紛爬起來圍到食盒旁，大快朵頤起來。

“少白公子，你真是某見過最有手段的人?！备缡婧惨贿咃L卷殘云地吃著，一邊由衷感慨。

“少白公子，我早知你絕不簡單，可否詳細說一下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小白放下酒杯，環(huán)視眾人，緩緩說道：“諸位放心，明日便能水落石出了?，F(xiàn)在先讓我們開懷暢飲吧。”

“真的？太好了！”眾人大喜。

只有顏真卿凝眉沉思，道：“劉崇和宗訓他們成為李林甫的替罪羊了？”

“他們是罪有應得。”

“可是，少白公子不是說過單單打倒劉成奇他們是遠遠不夠的嗎？只有打倒他們背后的人，才真正有可能興'三沸之法'，拯救黎民？”顏真卿還在懷疑。

“顏兄說的不錯，少白當然是如此認為。但是掃蕩朝綱、整頓豪強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事，敵人很強大，要打倒他們，我們先要生存下去。”小白臉色微紅，道：“求一時氣節(jié)容易，但是堅持到勝利很難。”

“確實如此！少白公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高見，我韋堅甚是佩服！”韋堅已喝得微醺，瞇眼笑道：“他日太子得國，當用少白公子為重臣，治平天下！”

盧絢本亦喝得醉醺醺，聽聞韋堅之言，大驚失色，忙用手掩住韋堅嘴巴，狠狠嘆道：“韋大人莫要連累儲君！”

“無妨！今日之飲，大家都是自己人！志同道合，何須彼此防備？”小白舉杯大笑道，“愿諸公都直入青云，遂濟世之志！”

~~

次日，京兆府堂再次開庭。

吉溫當庭出示了劉崇的供詞，宣稱劉崇已經(jīng)承認自己陰謀不軌，指使劉成奇、宗訓、盧杞等人橫行不法、偷盜天鏡圖讖，后更殺死盧杞滅口之事，因其罪大惡極，現(xiàn)已畏罪自殺。

“這不可能！”楊慎矜驚道：“盧杞莫名其妙死了，現(xiàn)在劉崇竟又畏罪自殺？昨日庭審之時，他還好端端的。這絕對是有人暗中搞鬼！”

“冤枉啊！絕對是嫁禍于人??！”宗訓亦在堂下大聲喊道，“我和劉縣尉從來沒有參與過劉成奇的惡行，更不知盧杞之事，絕對沒有殺人滅口的動機！”

楊慎矜聞言便要拂袖退庭，“我現(xiàn)在就要去稟明圣人，從重嚴查！”

蕭炅和羅希奭忙上前拉住楊慎矜，勸道：“楊御史勿要過激，吉士曹手中確有新的證據(jù)?！?

“什么證據(jù)？”楊慎矜怒道，“信口雌黃、殺人滅口，真當我御史臺無人了嗎？”

“楊御史要是不相信吉某人，完全可以檢閱眾人口供與仵作尸檢報告。但是沒有審查之前，就要到圣人面前誣告，我吉某人卻也不是吃素的?！奔獪乩湫Φ溃骸皠⒊缜昂蠊┰~便在此，楊御史何不自行比對？”

蕭炅忙遞過眾人供詞。楊慎矜接過細檢，數(shù)份供詞果然都是劉崇所作，他臉色漸變。

“我要舉報！是壽王殿下指使的！壽王殿下要殺我們滅口！”宗訓眼看情況不對，趕緊曝出實情。

可惜已經(jīng)太晚了。

“你前后供詞數(shù)次，均以家人為誓言，云絕對無辜，從來未受到任何人指使。昨晚本官給了你三個時辰，你彼時如何不招？”羅希奭怒道，“現(xiàn)在說來有人信你嗎？”

羅希奭既恨吉溫事事無所不用其極，又恨宗訓不早招來，以致讓吉溫立了頭功。

“放肆！竟敢當堂誣蔑親王！”吉溫喝斥道，“來人，給我打！”

幾個獄卒應聲而上，對著宗訓一頓重杖加身。

“即使現(xiàn)在再招也不晚吧？”楊慎矜道，“吉士曹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你問問他們晚不晚？”吉溫手指堂下萬年縣眾不良人，問道：“宗訓說他是被冤枉的，壽王要殺他滅口，是這樣嗎？”

“宗訓死有余辜！他和劉崇便是主謀，劉成奇亦不過是其爪牙！我等區(qū)區(qū)不良人，俱是無法自保，受其脅迫，才做下那些為虎作倀的事情，還望大人恕罪！”

“楊大人聽清楚了嗎？宗訓和劉崇便是主謀，我要殺人滅口，豈會留他獨活？現(xiàn)在盧侍郎、韋明府等人的口供，和萬年縣不良人的口供，都指向宗訓一人，楊大人還要為如此狂徒作保，鬧到圣人那里去嗎？”

楊慎矜臉色通紅，卻不知如何應答。

宗訓痛苦地嚎叫著，突然瘋一般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奸賊，一個個都是官官相護、狼狽為奸，李林甫、李琩、蕭炅、羅希奭、吉溫、楊慎矜，你們一個好人都沒有，遲早都要遭天譴！哈哈哈……”

他嚎完便挺著腦袋往大杖上撞，“打死我??！今天就打死我??！”

宗訓的癲狂舉動讓在場眾人都愣住了。

吉溫臉色鐵青，喝道：“他已經(jīng)瘋了，給本官拖下去，嚴加看管。”

楊慎矜還想說什么，但是宗訓連他也罵了一頓，看來是真的瘋了，也只能悻悻地閉上了嘴。

“根據(jù)劉崇的供詞和證據(jù)，本官認為此案已經(jīng)真相大白?！奔獪爻谅暤溃皠⒊?、宗訓，劉成奇三人確實陰謀造反，意圖嫁禍他人，合當滿門抄斬。

至于盧絢，為無辜遭人行刺，其所持圖讖實乃普通書畫，并無罪狀。顏真卿、韋堅、李少白等人，察明奸惡，事急從權(quán)，雖然造成犯禁喧嘩、山林失火的過失，但是并無主觀惡意，還立有大功，當無罪釋放，事后須稟明圣人，從優(yōu)賞賜。

萬年縣一眾不良人為本縣縣尉、不良帥裹挾，雖犯有欺凌百姓、搶奪民財之事，但檢舉有功，該當從輕發(fā)落。

不知蕭大人、羅大人意下如何？”

“吉大人判的有理，本尹沒有意見?！笔掙临r笑道，“換作本尹，亦是如此判決?！?

“御史臺沒有意見。”羅希奭冷笑道，“吉大人好厲害的手段。”

“那還請蕭大人作最終宣判。”

蕭炅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還不快快給盧侍郎等人松下械具？萬年縣不良人知法犯法，罪當流放充軍，即日起押往京兆折沖府，聽候調(diào)配！”

李小白揉著被銬得生疼的手腕，環(huán)視了一圈眾人。盧絢一臉倦怠，韋堅若有所思，顏真卿意尚難平，哥舒翰歡欣鼓舞，仲哥兒則是一臉的如釋重負。

“二郎，咱們回家吧?！敝俑鐑悍銎鹄钚“?，“這牢獄之災，可算是熬出頭了。阿郎不知怎樣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