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二十二年,一月初三。
三日時間一晃而逝,然郡城內(nèi)的恐慌情緒,卻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半分。
方府正廳,方凝秋言簡意賅地闡述了,她與姜宸在這兩天內(nèi)的調(diào)查進度、與收獲。
他們首先調(diào)查了那片爆炸殘骸,那座燈樓牌坊早已坍塌,遺留滿地廢墟,以及燈樓內(nèi)部諸多復雜架構(gòu)。
其中,一根長長的竹筒裝置,被二人注意。
將其打開來,發(fā)現(xiàn)其內(nèi)部中空,內(nèi)壁附著有黏糊糊的黑色液體,像是一層油脂。
“那是何物?”
方天闊皺了皺眉,提出疑問。
“具體尚不知曉,但可以肯定,這東西具有燃燒性質(zhì)。”
方凝秋遣下人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小攤黑糊糊的粘液,下人端來一方燭臺,輕輕叩下一點火星。
“呼!”的一下,原本微弱的火星膨脹數(shù)倍,并伴隨著一聲輕微的炸響,空氣中頓時彌漫絲絲焦糊氣息。
“這便是爆炸的源頭?”
方天闊拍桌而起,目光灼灼凝視著那團黑色粘液。
這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這是石脂,有著易燃特性。”
方墨上前兩步,從下人手上接過托盤。
“只是易燃嗎,爆炸不是它引起的?”
對于三弟見識比自己高,方天闊內(nèi)心是驚愕的,卻很好的壓制下來。
身為金吾衛(wèi)百戶,火藥他是知道的,硫磺加硝石,這是最基礎(chǔ)的搭配。
除此之外或許還有其它輔料,卻絕對不存在石脂這種東西。
“產(chǎn)生爆炸的并非石脂,而是其它東西。”
方墨說話時,看了方凝秋一眼,后者頷首,授意下人去取另一樣東西。
俄頃,下人又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半截被燒焦的竹筒裝置。
上半截缺失了一部分,下半截倒是比較完整,滑輪、齒輪痕跡一襲可見,構(gòu)思精巧的卡扣保存完好。
“我不太懂建筑方面的知識,但單論推測而言,這竹筒應當只是一個傳導裝置,作用是輸送裝在內(nèi)部的石脂,與燈樓內(nèi)的爆炸物相融合。”
方墨說著,在那團黑乎乎的粘液內(nèi)捻了一下,抬手,細瞧之下,可以發(fā)現(xiàn)有些許細微顆粒覆于指尖。
“是火藥?不,只是硝石。”
方天闊瞬間判斷出成分。
“清河郡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東西?”
“姜宸已經(jīng)去慈云寺調(diào)查了,這座燈樓的絕大部分,都是他們參與的建造,工程末期,還有不少南一城僧人參與,嫌疑都不小。”
方凝秋低聲道。
“城內(nèi)火毒之事,至今還是沒有什么頭緒。”
方天闊這兩日著手調(diào)查火毒來源,很是仔細,卻仍舊沒有什么特殊進展。
“不過倒是有一點很確定。”
方墨突然開口道:
“火毒只會依靠血液傳播,而且大部分人都會自愈,不必干預。”
方墨這兩天沒有修煉,主要是實力到達了瓶頸,很難提升。
“姜公子一人在慈云寺,肯定諸多不便,我們一起過去吧。”
他提議道,得到二人肯定后,三人離開正廳。
……
……
經(jīng)過三天的休整,整個郡城已經(jīng)恢復了運作。
商販走卒陸續(xù)上街,惶惶不安的民眾,也稍微安定下來。
殘垣斷壁依舊存在,然而風雨之后,地面總會冒出新芽。
此時,整個郡城的上空都隱隱成了一片灰色,如同覆蓋上了一層薄紗。
自三天前便是如此,坊間都言是大難后,天地所產(chǎn)生的異變,更有人說,這是上天預警,告示民眾不久后更有大難。
更有人稱,在城外見到了一株高百丈,通體赤紅的血色古樹,枝葉崢嶸,形似鬼爪,頗為駭人。
自此,百姓們原本沉寂下來的心情,又被拉扯的癢觸起來。
三人來到街上,心中也不免沉重起來。
此時,一名府上下人慌慌張張的趕來,肆下掃了眼周遭百姓,在方天闊面前低語幾句。
后者聽完,臉色陡然一沉,目光遙遙遠眺,不知看向何處。
“發(fā)生了何事?”
方凝秋略微蹙眉,柳眉輕蹙,如冰湖被風吹起了褶皺。
“赤滄江改道,引發(fā)洪災,已經(jīng)有不少村鎮(zhèn)被波及,而且……”
方天闊瞇了瞇眼:
“有怪異出現(xiàn)。”
“怪異!?”
聞聽此言,即使是方凝秋也露出驚色,她一旁的方墨面無表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果然還是來了。
當初北邙之行,他得知赤滄江特異的那一刻便知曉,這斷然不是一條簡單的江河。
其與北邙的諸多詭異之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如今再次改道,難不成是要將陰間渡送到整個清河郡?
眼下內(nèi)憂外患,整個清河陷入一種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
“封城吧,不可令怪異入城。”
沉默良久,方凝秋淡淡開口。
方天闊原本失神的雙眼陡然凝實,沉聲道:
“斷然不可,赤滄江改道,城外百姓遭此禍患,更別提還有怪異作祟,如今封城,豈不是其之而不顧?”
“那就大開城門,將怪異與流民放入城中,整個清河郡一了百了,你我也再無憂慮。”
方凝秋說話毫不客氣,反唇相譏。
要知道,怪異是可以傳播的,就如同血怪一般,一只血怪可以制造無數(shù)血怪。
若不封城,不出一旬,整個郡城都要淪為怪異的大本營。
方墨暗暗嘆息。
方凝秋的話雖然冷漠了些,卻是目前最穩(wěn)健的決定。
大哥,還是感性了些。
方天闊半晌不言,終究沒在持反對意見。
封城。
三人行走沒一會,迎面便見姜宸出現(xiàn),他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與周遭的浪跡格格不入。
方天闊當即問道:
“姜公子,情況如何?”
姜宸對他點了點頭,看向方凝秋道:
“我詳細了解過了,參與制造燈樓牌坊的,是一遭火工道人,屬于寺院的雇傭人員,并不是寺廟的僧人。”
也就是說,慈云寺想將自己從這件事當中撇出去?
這怎么可能。
“那些火工道人何在?”
方墨問。
姜宸看向他,笑了笑:
“早在春熙節(jié)之前,他們便無故失蹤了,再無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否則的話,便不會是我一人回來。”
線索斷了。
慈云寺這是不承認,燈樓牌坊爆炸一事與自己有關(guān)。
方墨長出了口氣,看了眼四周。
百姓們在街上行走,不時可見傷者出現(xiàn),他們面色慘白,皮包骨頭,其傷口包扎的很嚴實,害怕血液流出,傳染他人。
幾名稚童不覺有異,依舊如往常那般嬉笑玩鬧,慘敗破爛的房屋廢墟,在他們眼中,儼然絕佳的游玩樂所。
爆炸余波并未結(jié)束,它仍在影響著清河郡每一個人。
“今天開始,禁止百姓外出。”
方墨口中,突然蹦出這么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