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來越大。
背上的暖兒鬢發散亂,發絲輕拂方墨臉頰,癢癢的。
雪林間行走,他腳步忽的頓住。
剛剛忽略了一個問題。
府衙不是傻子,徐家更不是。
他們怎么可能會允許一群莽漢,天天提著官家長刀胡作非為?
豈不是自找麻煩?
聯想到近些天的傳聞,府衙將派人就職鏢局。
方墨瞬間明白過來。
提著制式長刀的不是賭坊閑漢,更不是山匪,而是——
鏢師!
說起來,先前鏢局那三兄弟,貌似也曾是綠林山匪。
府衙養匪?!
方墨被自己這個猜測所震驚。
官匪勾聯,為禍百姓。
按照大離律法,這是足以殺頭的大罪!
甚至可能牽連親族。
“先前便覺得,鏢局之事有些蹊蹺。如今看來,所謂山匪劫殺,無非是雙方演的一出戲碼。”
可究竟為何?
竟惹得府衙不惜代價,請動另一伙山匪,將其劫殺?
方墨看了眼方位,加快腳步。
心中,已隱有猜測。
是了,那被撕掉一頁的賬簿,其上記載的內容,便是整件事的關鍵所在!
那頁賬目當天便被撕掉,可以確定是鏢局中人所為。
只要找到那頁賬目,或許就可摧毀徐家,擺脫眼下處境。
……
經過棚戶區,走上巷道,又翻入一片山林。
兜兜轉轉半個時辰。
武臺觀已然可見。
方墨長長呼出一團兒霧氣,思緒翻涌。
什么朝堂之爭,黨派權勢……這些東西他不在乎,也懶得摻和。
若有人偏要以他為假想敵,處處使絆,那他也不介意陪對方玩玩。
單單一個徐遠澤,翻不起什么風浪,真正在背后操縱的,實則是那位郡守大人。
他或許可以以牙還牙,將徐遠澤一刀砍死,但因此牽連出的一系列連鎖反應,非同小可。
屆時被人倒打一耙,反倒麻煩。
真正的老漁夫,對小魚小蝦往往不屑一顧,一旦收網,打上來的都是大魚!
試想一下,當那位德安府巡撫、郡守老爺的岳父在朝堂上得知。
自己的郡守女婿勾聯山匪……會是什么表情?
“嗯……公子?”
肩膀上,暖兒嚶嚀了一聲,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方墨側頭應了一聲,將她放在地上。
“已經沒事了。”
暖兒一開始還有點懵,完全清醒后,大大的雙眸瞬間被恐懼,與后怕占據。
竟直接趴在方墨肩上,大聲哭了起來。
顯然,是余悸未消。
畢竟,也是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
方墨就這么靜靜的聽她哭完,半晌過去,暖兒抽噎道:
“公子,你沒有事吧?他們……”
“我說我是方府三公子,他們害怕方府報復,就都跑了。”
方墨推開道觀大門,隨口敷衍,他也不是刻意隱瞞真相,實在是小丫頭現在過于脆弱。
怕接受不了反差,一下子再昏過去。
那就太麻煩了。
“公子……謝謝你”
暖兒雙眼通紅,復雜的語氣低聲道:
“那……我爹呢?”
“死了。”
方墨干脆利落的回答。
暖兒聽完,竟然出奇的平靜,甚至也沒有再哭了,只是將頭埋得很低,一路上都未再說一句話。
方墨看著她,想了想,終究是沒有出言安慰。
這種事情,外人無論說什么,都是浮于表面,唯有她自己看開,才是真的。
進了道觀,與李善清說明了情況。
在購買了兩株朱參,以及其它瑣碎藥材,總共花了近七兩銀子后,李善清欣然答應了方墨的請求。
安頓好暖兒,方墨沒有多留,帶著藥材趕回了方府。
日后新侍女前來,他出門買藥材便不再方便,從暖兒爹手里得了十兩,如今手頭也算寬裕。
趁此多儲存一些,有備無患。
回了方府,將自己關在臥房。
方墨重重摔倒在床上,沒有進行任何修煉,只是靜靜發著呆。
累。
真的很累。
先是獨自一人,鏖戰三名一流高手,艱難取勝。
再就是背著暖兒,在雪地里走了近半時辰。
饒是以他如今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
溫血含陽功調養的,是他的經脈血氣,屬于內功一脈。
對于筋骨方面的提升,效果一般。
如果想真正改善體質,強健筋骨,鍛煉皮肉。
那需要專門的硬功修煉。
但那是五品武者需要考慮的事,現在,方墨連自己究竟入沒入品都搞不清,就先別操心這個了。
眼下最應該考慮的,是怎么找出,府衙與山匪勾結的證據。
除了那頁被撕掉的賬目,還有沒有其它可調查的方向?
方墨坐起身子,望向窗外兀自下著的大雪。
“等實力再提升一些,便去那賭坊走一遭吧。”
……
……
清河郡府衙。
一間暗室。
徐郡守高居上位,瞇眼看著眼前的高瘦中年。
“齊幫主,你確定已經斬草除根,沒有人活著離開?”
齊幫主四十余歲,雙眸狹長,隱有兇光。
他頓了頓,灑然笑道:
“大人盡可放心,那日劫殺鏢局車隊,我幫中兄弟盡數出動,準保無一絲遺漏,又恰逢接連大雪,真是半點蹤跡也不剩。”
話了,他又補充道:
“既然事情辦妥,不知大人的承諾,可否兌現吶?”
徐郡守面無表情:
“賭坊的利益,不是劃給你三成了嗎?”
齊幫主嘆了口氣:
“說來抱歉,我那些兄弟不懂規矩,無意間看到了大人運送的那些……”
“你在威脅本官?”
齊幫主話未說完,便被徐郡守冷漠打斷。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凝。
“有遠峰鏢局的前車之鑒,我沒有那么想不開,北邙有那么多匪幫,郡守能看中我,我自然不會不識抬舉。”
齊幫主低聲下氣:
“只是,我也養著幾百號兄弟,這人總要吃飯的對吧?”
徐郡守表情漸漸松弛下來,淡淡道:
“鏢局用的制式長刀,不是早就發放給你了?還來說這些做什么?”
“有大人這句話,就夠了。”
齊幫主哈哈大笑。
二人交談之間,暗室的房門被敲響,得到徐郡守應允后,一個相貌英俊的男子走了進來。
徐遠澤看向自己父親,又看了看齊幫主,沒有避諱,聲音有些激動:
“父親,方凝秋剛剛送來邀請,邀我三日后與她一起,前往慈云寺沐香祈福。”
“你打算怎么做?”
徐郡守看向自己這個最得意的兒子。
徐遠澤面色肅然,將視線轉向齊幫主:
“此事,還得齊幫主出手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