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金平城內，沐晟給張輔安排的居所中。
“你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張輔看著面前的沐晟，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不勸朱瞻墡是有原因的，但沐晟不應該。
老話說得好：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云南是沐家的根，是沐家的依賴，沐家之所以能夠從洪武年間一直延續到永樂年間，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明還需要沐家鎮守邊陲。
如果云南無憂，沐家大概率是會被調走的，最起碼不可能任由他們繼續在云南累積聲望和實力。
這個世界的黑與白，從來都不是涇渭分明的，誰都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干凈，更何況張輔在云南和交趾呆了很多年，多少了解一些沐家的事情。
“那能怎么辦？”沐晟聞言苦笑。
說實話，雖然沐晟因為沐家和朱瞻墡的姻親問題已經選擇躺平，決定一切聽從朱瞻墡的指示。
但是，這是整個沐家啊，就算他爹沐英的努力不算，他沐晟也為沐家努力了十幾年啊。
因為朱瞻墡的一句話，沐晟不得不讓自己的弟弟去把那些勛莊撤除，他心里也是在滴血的。
“你應該知道的，如果沒了交趾，你沐家的作用會小很多。”看著沐晟的表情，張輔隱晦地提醒道。
他和沐晟的關系不錯，畢竟相處的時間很長了。
從大明開始著手解決交趾的問題開始，張輔就被派到交趾，而作為鎮守云南邊陲的沐家，沐晟自然也被派來協助張輔。
二人一起并肩作戰了好幾年，關系算不上是親密無間，但也比一般人好很多。
所以，張輔才會出口提醒，但卻又沒有說的太過直白。
畢竟，話說到這里，情分就已經到了。
“我知道。”沐晟還是苦笑。
“交趾一滅，大明的西南邊陲雖然仍有憂患，但不管是南掌還是暹羅，也都只敢在背地里搞一些小動作，比如在暗地里支持陳季擴和黎利等。”
“但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陛下親自下旨，為這位殿下和沐昂的小女兒指婚，有了這層關系，我沐家不說永遠和這位殿下綁在一起了，最起碼在這次征討交趾期間是這樣。”
“事情都這樣了，我能有什么辦法？”
“什么！？”張輔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什么什么？”被張輔突然的喊聲嚇了一跳，沐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張輔說道。
“你說……”張輔剛想重復一遍自己的話，但旋即想起來了如今身處何地，當即降低了聲音。
“你說陛下親自，給那位殿下和沐昂的幼女指婚？”
“你不知道？”沐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張輔。
“對啊，是和這次出兵交趾的詔令一起下來的。”
“我當然不知道了！”張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讓情緒穩定下來。
“別說是我了，我估計就現在，整個大明都沒有幾個知道的！”
……
沐晟沒有說話，但眼睛卻慢慢瞪大了。
“你確定？”沉默好一會兒之后，沐晟才帶著幾分不確定地追問道。
“我當然確定了！”張輔篤定地回答道。
“如果有很多人知道，那消息肯定會傳開的，那位殿下現在不說如日中天，最起碼也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事關那位殿下，肯定會不少人討論的。”
“再說了，你們兩家聯姻，這個消息有多爆炸你不知道嗎？如果真的有很多人知道，那朝中肯定會有人上奏勸諫的。”
……
沐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的確，他之前就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現在被張輔點破，他就想通了。
這兩年鋒芒正盛的五皇孫和云南的沐家結為姻親，就算是封地的事情現在還可以被視作是空穴來風，但這兩年這位五皇孫屢次被派到云南，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聯想到什么。
然而就是這種事情，卻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之前沐晟沒有想太多，因為他對沐家未來的擔憂讓他多少有些亂了分寸了，現在被張輔一點，怎么還能想不明白？
“那……”想到這里，沐晟帶著幾分遲疑開口。
“你覺得，那位殿下……知道嗎？”
……
張輔聞言頓住了。
有些事情可以說，有些事情可以放在背地里說，有些事情不能說，甚至在背地里都不能說。
這不是規矩，但卻是你在這個時代能夠活下去的法門之一。
見到張輔的反應，沐晟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當即擺了擺手。
“算了，今天多謝英國公了。”沐晟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舟車勞頓，英國公早些休息吧，之后的一段時間怕是少不了忙碌了。”
“嗯，多謝黔國公了。”張輔聞言也站起了身。
……
有些話，不說則以，說了就會引起一系列的反應。
張輔和沐晟的關系好，但也有個限度，沒到親密無間的地步。
如果朱瞻墡的婚事是朱棣有意隱瞞的，張輔今天就算是逾越了，日后雖然不會被治罪，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背地里會不會被為難，誰都不好說。
不過，沐晟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張輔能說，雖然是在失言的情況下，但再怎么說這對沐家都是一個恩情，沐晟愿意承他的情。
畢竟，這可是事關沐家未來的大事兒。
……
從張輔的落榻處走出來后，沐晟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
左邊，是他的住處。
右邊，是朱瞻墡的住處。
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朝著右邊走去。
有些事情，就算是已有猜測，但還是要求證一番的，不然的話會影響到他以后得決定。
從常理上來說，朱瞻墡自己的婚事，他不知道的幾率很低，但沐晟心中還是覺得朱瞻墡并不知情。
姻親已經是封建時代比較緊密的關系了，雖然結為姻親不代表著一切都要綁在一起，但一般來說，只要不是遇到必死之局，雙方都會齊頭并進，同舟共濟。
所以，沐晟覺得朱瞻墡此前的反應有些不太符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