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十年，五月二十五。

順天府，皇宮，慈慶宮，文華殿。

慈慶宮是太子的居所，也就是所謂的東宮，而文華殿雖然是屬于慈慶宮，但卻并非在慈慶宮內，而是在慈慶宮外的西南方，是太子的辦公之地。

如今，大明的永樂皇帝正在進行他人生中的第三次御駕親征，所以眼下的大明是由皇太子朱高熾監國的。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的文華殿，在其地位和重要性上不亞于皇帝居所的乾清宮。

然而……

“殿下！”

隨著喊聲響起的是急促的腳步聲，正在和楊榮商議政事的皇太子朱高熾皺著眉頭抬起了頭。

不過，他并沒有生氣，反而自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安。

莫非是北方出了什么問題了？

……

“啟稟殿下，南方急報！”

……

一聽南方二字，朱高熾心下大定。

在朱高熾看來，只要不是正在打仗的北方出現問題，那就不算是什么大問題，都是可以努力的。

“呈上來。”

隨著朱高熾的話音落下，站在朱高熾身側的隨侍太監連忙快步走到下面，將來人手中的信封接了過來，然后快步走到朱高熾的身邊，將其呈到了朱高熾的面前。

……

接過隨侍太監呈上來的密信，朱高熾先是看了一眼封口的火漆，見火漆無損后才拆開了信封。

然而……

“殿下……”見朱高熾的眉頭越皺越緊，楊榮不由得擔心地開口問道。

……

也不怪楊榮逾越，隨著當年靖難的成功，作為永樂皇帝嫡長子的朱高熾，在永樂二年就被正式冊封為皇太子。

而后，朱棣多次巡視當時還在建設中的順天府，也曾于永樂八年、永樂十二年以及眼下的永樂二十年御駕親征，朱高熾作為皇太子也多次監國理政。

在永樂朝的二十年中，朱高熾作為皇太子卻行使皇帝權力的時間不一定比朱棣多，但也不見得會少。

所以，楊榮很清楚，能夠讓朱高熾露出這幅樣子的事情……怕不是什么小事情。

……

“呼……”

隨著楊榮的聲音，朱高熾長長的舒了口氣。

“夏原吉呢？”

“呃……”

朱高熾的話讓楊榮為之一怔，嗓子眼好像是堵住了一樣，良久之后才緩過來。

“殿下……您莫不是忘了？”楊榮苦笑一聲，低下了頭。

“去年冬天，陛下想再次御駕親征，但夏原吉卻屢次勸阻，最終……”

……

朱高熾聞言一怔，旋即長嘆一聲。

是了，是他忘了。

夏原吉是出了名的耿直，任誰到了戶部都得吃釘子，打個三萬兩的計劃，最終也只能拿到不足兩萬兩的錢，而且還不是一次付清。

因此，掌管戶部的夏原吉就落得了一個夏老摳的外號。

去年冬天，老爺子想要第三次御駕親征，但夏原吉卻說戶部沒錢沒糧食，老爺子連著問了三次，夏原吉就這么耿直的回答了三次。

其實，在朝堂中打滾的人誰不知道老爺子的意思？先后三次詢問，無非就是想要告訴你，這仗我是打定了，你有辦法最好，沒有辦法也得給我想辦法。

然而，夏原吉就是咬死了沒錢，朱棣一怒之下將其關了起來，直到現在都沒放出來不說，連家都給抄了。

……

“想辦法吧。”朱高熾喟然長嘆，將手中的信封交給了身邊的隨侍太監。

隨侍太監很懂得察言觀色，朱高熾一句話一個行動，甚至可能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他都知道朱高熾是想要做什么。

躬身從朱高熾手中接過信，隨侍太監快步走到了楊榮的面前，將信呈到了楊榮的面前。

……

“這……”看了信上的內容后，楊榮面色大變。

五月初，廣州一帶發生颶風暴雨的天災，潮水泛濫，截至信發之日已有三百余人溺死，上千間房舍被沖毀。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地方糧倉也被沖毀，損失達兩萬五千余石！

兩萬五千余石的糧食，不僅僅只是損失而已，還代表著在災害發生之后無法以最快的速度賑濟災民，時間久了……

有百姓餓死是肯定的了，說不定還會出現民變……

不，不是說不定了，而是一定，因為從信上所署的時間來看，災害發生是在五月初三，而今天已經是五月二十五了！

二十二天！

……

一時之間，為官二十多年的楊榮也有些麻爪了。

作為大明的內閣首輔，他或許不如戶部官員那般了解大明的財政狀況，但也知道個大概。

去年鄭和船隊出發，下西洋不僅花費頗巨，還因為要送柯枝、古里等二十國的使臣回國而帶走了大量的錢財。

因為從屬國前來朝拜，作為宗主國的大明是要給賞賜的。

雖然下西洋所帶回來的香料、寶石和珍貴木材也是一筆巨大的收入，但收入再高，也得等船隊回來啊！

至于之前下西洋所帶回來的東西……

別說了，今年皇帝御駕親征，光是二月發運軍糧的時候，就調用了驢三十四萬余、車十七萬七千余、民夫二十三萬余，以及糧草三十七萬石。

這都是錢！

雖然國庫每年都會提前留出一部分用作災害等突發情況以備不時之需，但那也是hi有個限度的。

這次廣東遭災，從規模上來說已經算是大災程度了，雖然用不完國庫的預備糧，但若是其他地方再有災害……不消多了，只需要再有兩地受災，就會讓國庫捉襟見肘。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北征將士的糧草。

一時之間，楊榮只感覺頭皮發麻。

……

“殿下，為今之計，只能先就近從福建等地調動糧食救濟災區了。”

雖然感覺頭皮發麻，但楊榮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無論如何，災民是一定要救濟的，況且江西一帶本就是叛亂的多發區，廣東與之相鄰，若是朝廷動作慢了，很容易會讓心懷不軌之人有機可乘！”

……

“唉……”朱高熾聞言長嘆一聲。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先派人以八百里加急往廣西、福建和浙江送信，讓地方調動賑災糧，先行前往廣東賑災。”

“至于戶部……”

想到這里，朱高熾啞然。

他很想把夏原吉放出來，監國理政多年，夏原吉的才能朱高熾還是清楚的。

但是，他做不到，那是老爺子親自下令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