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后。

黎明將近，地平線方向升起一輪金色曦光。

熔巖地火口附近的山頭，一條丈余長的大蛇盤臥在枯木樁上，玄色鱗甲輝映辰光，背后又有火星點點。

乍一看去，端是威嚴。

然而這份格調沒能維持住幾息，山風吹過，大黑蛇先是身軀一陣痙攣，而后猛然張大嘴巴，吐出了幾口黃綠色的穢物。

“嘔……！”

一晚上不知吐了多少次，江凡斜斜靠在樹枝上，神色萎靡不振。

以蛇族精魄灌注蛇信，他的嗅覺和感知能力的確有了大幅提升。

只是這次進益，比之前淬煉筋骨還要難受。

蛇信不似筋骨需要反復錘煉，紫露融入后倒是不怎么疼痛。

但嗅覺和感知驟然放大，猝不及防之下，各類味道撲鼻而來，著實讓江凡喝了一壺。

若光是山野間枯葉獸骨腐朽，陳土的臭味倒也罷了。

大概是靠近熔巖地火口的緣故，紫露剛一發揮效用，濃郁的硫磺味直接涌入江凡鼻間，差點把他嗆死。

緊接著，又有一股濃烈的腐臭傳來。

那腐臭雖遠遠飄至，卻極為凝實，絲絲縷縷無孔不入，任憑江凡躲到哪里都縈繞不散。

偏在這時，一陣山風吹過。

這個時節山間的野花開得正盛，被放大數倍的花香亦濃烈刺鼻，直往腦袋上沖。

如此又香又臭，且都劇烈無比，他這才難以忍受，作嘔不止。

“這本事還真不好掌握……”

將腹中東西吐了個干凈，江凡才稍稍緩解吐意。

其實嗅覺和感知是可以自行控制的，只是他驟然敏銳大增，暫時還無法適應。

就像一個大力士，要輕輕拿起一只易碎的瓷杯。

說起來是以強持弱，但說來容易做來難，要控制好力度并非那么容易。

花費了幾個時辰的功夫，直到日頭高懸，江凡才差不多學會了控制蛇信敏銳程度。

只是他但凡放開一些嗅覺，仍能遙遙聞到那股腐臭。

望向山下霧蒙蒙的大澤，江凡蛇瞳中異光涌動。

大荒之山，地氣上涌，陳水久聚不散，無底毒沼與遮天瘴氣遍布，除兇狠毒物外罕有活物生存，是為荒澤。

在通州地界，荒澤不僅是人族修士禁區，連妖物都極少踏足。

其實江凡早就想去荒澤中采集些上好毒物，但礙于實力低微，現下還不敢付諸實際。

畢竟那荒澤不僅有毒沼瘴氣，能在其中生存的也非善類

只能辟毒，無法對付這些兇物的話，照樣九死一生。

更何況……這荒澤中怕有大能盤踞。

此前聽玉磯娘娘說，那蝎子精柳姑就居于荒澤之中，這才躲過玉磯宮追殺。

“仙品毒物，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深深吸了口氣，江凡看向荒澤的眼中不光有向往，還有幾分忌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此刻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自強化蛇信子，嗅覺感知暴漲的那一刻起，一道訊息就久久回蕩在江凡腦中。

“感知到百里之內腐氣凝而不散，如匹練縱橫交織，似有仙品毒物將要長成。”

這話中所指，可謂相當明了。

方圓百里內的毒物聚集之處，自然就是不遠處的荒澤。

而萬毒真經探知那毒物即將長成，恐怕也正好對應了近期荒澤異動，引來仙門注意之事。

所謂仙品，便是凡俗之上得大造化的天材地寶。

求仙問道，從煉靈到化形十中能成三四，不過堵住庸碌之輩。

從化形到妖丹，卻是百里挑一的天塹，再往其上的元嬰大能，則個個都是縱觀神州也叫得上名號的強者。

修道者涇渭分明，天材地寶的品階亦是如此。

低階藥材雖易得，但到了凡品五階以上，卻樣樣都是難尋的珍品。

便是數百年的野參，只要沒修出靈性，藥性也只在凡品六七階，與真正的仙藥功效差之千里，如云泥之別。

非到金丹后期修為，欲爭此等重寶無異于自尋死路。

若是此番蛇信嗅到了仙品滋補之物，江凡斷不會升起一絲覬覦之心。

寶物雖好，但終歸還是小命重要。

可如今他所探查到的，是荒澤中極有可能存在仙品毒物，此事便截然不同了。

毒修稀少，且修習功法各有不同。

除非和江凡一樣身懷異寶，否則不太可能同時兼修數種毒性。

比起正經仙藥，同品毒物卻鮮少有人苦尋。

小小苦菇，玉磯山的狐姬尚且不愿親自處理，而是尋來小妖在藥圃中采摘除去。

面對能聚起荒澤，導致疫病四起的毒物。

常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當然，即便身懷萬毒真經，江凡也沒自大到以為能輕易取用那荒澤中的仙品毒物。

只是萬物相生，這等仙品長成，往往會有其他藥材或異獸伴生。

便是在紛亂中稍稍分一杯羹，他亦可受益無窮了。

且那荒澤中有柳姑之類的大妖藏身，可見并非如傳聞中那般毫無生機。

稍加推測，其實不難想到其中狀況無非兩種。

一則，荒澤中更有道行遠勝柳姑者，仙品毒物正是其潛心培育，只等長成取用。

二則，那毒物許是自然而生。

居于荒澤中的妖物尚且無力駕馭，甚至本身就為其所苦。

若是第二種情況，左右那毒物都是無主之物，江凡只需提升實力，化形之后再闖入荒澤搜尋。

只可惜，世事往往不會這般如意。

細想紫晟劍宗內亂之事，荒澤中的境況，多半是前一種情形。

畢竟那青玄道人修為早就到了金丹后期，修習正統仙門功法百年，又有諸多法寶護身。

便是遇上元嬰大能，都有兩分逃遁的希望。

單純一株毒物，即便有仙品之姿，也不至于讓他殞命。

“荒澤中恐怕有危機重重，培育那仙品毒物的，搞不好會是元嬰毒修！”

一番分析過后，江凡只覺其中情勢頗為復雜。

不過他并未氣餒，反而覺得這是一樁大機緣。

乍一看，這種金丹境起步的異動，自己根本無力插手

可真要計較起來，遍觀整個通州，都沒有哪門哪派，或是哪位高人能一己之力將此事抗下。

只要牽涉夠廣，參與者多了難免會有利益之爭。

爭則生亂，亂則生變。

若能引通州的仙門多多插手，將荒澤地界的水攪渾，他就有機會渾水摸魚。

現下欠缺的，只是一個讓通州大小仙門都垂涎荒澤的理由。

“人心貪婪，造謠應該可行……”

思量片刻，江凡眼波一轉，想到了滿臉奸相的蛤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