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維亞快速穿梭在幽暗的密林間，原本明媚的陽光在被一重又一重的枝葉削弱之后，只有星星點點散落在草地上，雖然已過午，但長及腳踝的草叢中依舊帶著露水濕氣，但凡腳所過處，免不了被掛上幾點水意，不過，西維亞此時可沒心思去理會這些，她只顧著埋頭趕路——她就快遲到了。

塔維托植培院每年春秋兩季會進一批新書，在此期間，圖書館總是最忙碌的，舊書的統計，折損程度的鑒定，新書的入庫、貼封、上架，庫存的更新……一系列的事情大多是繁重而瑣碎的，再加上西維亞今年才剛剛接手管理員的事，正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自然忙得是團團亂轉，基本上，除開上課、吃飯、睡覺以外的時間都在圖書館中忙活，就連日常冥想都被壓縮到最低限度了。

穿過密林，陽光重新照耀在身上，讓人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西維亞抬頭，瞇著眼望了望蔚藍的天，微一嘆氣，繼續低頭一路猛走，將將趕在開課的鐘聲響起前奔進了教室——

才一推開教室門，一道尖銳的斥罵聲便迎面而來，西維亞定定神，抬眼一看，只見女孩們壁壘分明地散坐著，大部分的人坐在靠北面的墻邊，圍了個半圈，教室中間空出了一大片空座位，而教室靠南墻的位置，七八個女孩們正分成兩隊，互相叫罵著，正是熱鬧。

“西維亞，這邊，這邊。”雪麗看到西維亞忙揚手，小心叫她。

西維亞貼著墻一路小心移動，走到雪麗身邊，在她特意為自己留的座位上坐下，將書和筆記本等物放置好，掏出手帕擦著汗，一邊小聲問道：“怎么回事，又吵上了？”

“是啊，”雪麗壓低著聲音，說道，“又吵上了，這周已經是第八次了，菲碧現在簡直就是個移動火藥桶，見誰都咬，你看吧，這樣下去，遲早會把她身邊那些人全罵跑了。”

“八次？有這么多？”西維亞抬眼看了看被三四個女孩圍著、拉著、勸著，卻依舊面色赤紅，高傲冷艷，一臉倨傲神色的菲碧，微訝，“她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這么地暴躁，不太正常吧——以前她雖然說話難聽些、刺人些，但至少不像現在這樣直接得罪人啊。”

“誰管它呢，”雪麗倒是樂得看熱鬧——誰讓菲碧長得好、氣質好、家世好，一直以來都是人群追捧的對象？難得有機會看到她從那高高的圣臺上跌落人間，自然要多看幾眼，多看幾回。

西維亞聞言蹙了蹙眉，雖覺這樣不好，但她畢竟和菲碧沒什么交情，甚至而言，還因為阿爾瓦的事情，與菲碧這間不太對付，所以，她雖不愿意看菲碧的笑話，卻也不至于圣母到去勸架。

這場“熱鬧”一直持續到鐘聲響起——馬上就上課了，誰敢放肆——不過，明面上的爭執結束了，女孩們私底下的各種議論卻才剛剛開始。

西維亞正在專心記著筆記，突然手肘被人輕輕頂了頂，斜眼望去，只見雪麗正擠眉弄眼地，明顯是要有八卦消息與她分享，西維亞瞟了眼導師的魔法板書，手下快速記了幾個關鍵詞，然后挪動身子，湊到雪麗身邊，因著身體角度改變的原因，她看到了擠在雪麗右手邊的艾麗絲——身為一年級的“八卦女王”，艾麗絲一向是消息最靈通的那個人。

“我聽說了，”艾麗絲以著最經典的語句開頭，“波爾圖家正在結菲碧談論親事。”

這個消息對于這個年紀的女孩們有如重磅炸彈一樣，雪麗當即驚訝地幾乎要跳起來，如果不是艾麗絲和西維亞警覺地伸手按住了她的嘴，恐怕雪麗這下就要驚叫出聲了，不過，縱然如此，三人這么大的動靜依舊引來了不少目光的注視——包括講臺上的導師。

西維亞對著須發斑白，神情和藹卻目光犀利的老導師討好一笑，然后作出一副專心聽課的模樣。

導師年紀不小，脾氣不大，倒也沒在意這點小動靜，風趣有加地繼續講課。

西維亞三人乖乖地聽了一會課，“警報”解除后又不自覺湊到了一塊——

“菲碧才十三歲，哪有這么小就開始談論婚事的？”雪麗壓低著聲音，不敢置信地說著。

艾麗絲極是嫵媚地白了她一眼道：“在貴族世家當中，四五六歲談婚論嫁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又不是要讓她現在就嫁過去，只是訂婚，有個名義而已，當真要嫁起碼得到十八歲以后。”

“四五六……”雪麗倒抽一口涼氣，“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喜歡不喜歡，怎么就訂婚了呢，那要是長大了以后，不愿意嫁了又怎么辦？”

“世家之間聯姻，哪里管你喜歡不喜歡，”艾麗絲自小在塔維托塔中長大，又是個中產階級，自然對這類事情更加了解，說起這類事來竟老練得完全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城里結婚更多看重的彼此的家世是不是匹配——彼此如果喜歡那是最好了，如果不喜歡，婚后各過各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天哪，”雪麗有些不贊同地搖搖頭，“婚姻不應該是神圣而純潔的嗎，怎么能這樣呢，出軌是不好的。”

“神圣而純潔的是愛情而不是婚姻。”艾麗絲懶洋洋地應著，那神情就像是在說雪麗大驚小怪。

“無論愛情還是婚姻，都應該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西維亞難得在兩人的聊天中插話表達意見，“相有的彼此需要互相尊重，婚姻的彼此更需要互相忠誠——他們在神的面前彼此宣誓，應該時刻銘記彼此的誓言。”

“話是如此，但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多少？”艾麗絲顯然不愿意和人談論這方面的話題，輕輕一訕之后便轉開了話題，與雪麗談起新的時尚潮流八卦，西維亞輕輕一嘆，坐回自己的位子，抬頭盯著導師的板書，狀似在聽課，其實，思緒卻已經不自覺地飄飛開了。

……

圖書館忙忙碌碌地折騰了有大半月，總算在西維亞的勤懇中完美收關，日子又恢復了正常，西維亞最愛做的便是泡一壺花茶，坐在被陽光照得極是暖和的沙發中看書，讓茶香、墨香將自己環繞，不過，這天，她卻沒有那么專心，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向前飄啊飄，飄啊飄——

“咚”一聲悶響，一本書重重砸在西維亞面前，菲碧恨恨地瞪著她，低咆道：“看什么看，你也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我只是想說，你把書拿反了。”西維亞極是淡定地應道，一邊拎起那本砸在自己面前的大詞典，檢查了一下，發現沒有傷損，便將它重新歸入書架之中。

倒是被西維亞指出心神不寧的菲碧憋得一臉通紅，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好半晌，只見她一揚首，一梗脖應道：“我就喜歡反著看書，怎么著了吧！”

“沒怎么。”西維亞微微一笑，取來一個新杯，倒了茶，往她面前一放道，“喝茶。”

菲碧瞪著她半晌，將手中的書粗魯而隨意地往書架上一丟，坐到西維亞對面，捧起茶來，卻是不喝，面對著裊裊的茶煙，又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