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般的感覺消失，余杰峰只感到身上非常的難受，頭痛欲裂，四肢酸痛，從內到外就沒有不痛的地方，但完全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么變化。

嘴里好像塞滿了一顆顆石子，張開嘴之后發現掉出來的竟然是一粒粒牙齒，閉上嘴后，上下顎合起來互相碰到的居然是牙齦。

他勉強的用力躬身跪在地上，手臂卻顫顫巍巍的發抖著，渾濁的雙目依稀的能夠看清楚屬于自己的雙手變了，變成一雙老人的手。

余杰峰敏感脆弱的內心被觸動，眼眶中滾熱的淚水在涌出，身上具體的變化還沒徹底弄明白，但他知道這絕對是從雕像上拿出物品的后果。

也難怪白浮云對他許諾拿到物品之后，不計前嫌，放他一條命。

別人的淚水是晶瑩剔透般的水珠，但他流下的淚水卻藏著看不透的雜質。

壽命的失去，并沒有第一時間波及性命，余杰峰短時間內看起來不會死。

白浮云看著他的模樣，也是感慨良多，怪不得看到的提示是雕像很貪婪。

余杰峰最多也就20來歲，差不多是剛出頭的樣子，而眼下看起來八九十歲也有人信。

人一輩子最風光的歲月就這樣被收走。

白浮云取掉他腰上的安全繩，將其全部解開，這些東西已經被撕爛，他不打算穿回身上，隨意的又攤開綁了一下，披在了余杰峰身上。

再把余杰峰手中的那本書收了回來。

白浮云掃了一眼，連看都沒看，就放入了自己的褲子口袋。

余杰峰此時抬起那張蒼老的面孔，額頭上的皺紋能夾死蚊子，老人斑也已經出現不少。

厚重而無力的聲音從他的嗓子里發出。

“你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下場？”

白浮云聽出他的語氣沒有一絲質問的意思，反而更多的是無奈和錯愕。

也許余杰峰在與他接觸的短短一段時間內，就如同他所失去的那些壽命一樣，仿佛經歷了人生的幾十年滄桑歲月，領悟了人生的意義。

白浮云把插在地上的短槍用力的拔出來，苦笑的說了一句。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會相信嗎？”

“信！”

余杰峰身體里仿佛來了一股力量，滄桑有力的說出了這個字。

白浮云卻清楚，與其是他口中的信，不如是現在的形勢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形勢比人強！

他用河水簡單的將斷槍沖洗一下，來到余杰峰的旁邊，站著的身體完全將跪在地上的余杰峰擋住。

“哈哈，這個時候你還信，我倒是沒想到，我只知道會有嚴重的后果，但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他輕巧的回答，在余杰峰眼中是多么的沉重，后者并沒有再多說什么。

雨水冷風，或滴或吹來到了二人的身上。

衣衫襤褸是二人現在的寫照。

片刻的沉寂，總有人按捺不住，余杰峰再次抬起頭，用著懇求的語氣問道。

“你還會遵守承諾嗎？”

白浮云自上而下頗具威嚴的看著他，并沒有直面回答問題，反而回問了一句。

“遵不遵守承諾又有什么用嗎？”

意思也很明顯，余杰峰失去了這么多壽命，與死也差不多。

螻蟻尚且偷生，蜉蝣朝生暮死，終其一生，無比短暫，蟲豸尚且如此，能活的時候拼盡全力去活，余杰峰好歹也是一個人，又怎么想死。

“我想多活一段時間！”

承諾并不值錢，特別是眼下的世界。

他的眼中滿是畏懼，瞳孔中倒映的是白浮云高大的身影，左手拿著斷槍，右手持著雁翎刀的模樣。

這一刻時間仿佛暫停，白浮云一動不動看著他，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余杰峰只感受到冰冷的寒風，如同匕首一樣再往心上去剜，下落的雨水，像是落石般砸在身軀上。

沉默半響，白浮云終于回答了他。

“行，我遵守承諾！”

余杰峰滿是擔憂的神情能夠放下心，他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是生是死完全掌握在白浮云的手中，有些激動的咳了兩下。

“咳咳！”

白浮云不合時宜的聲音在此時又響起。

“不后悔嗎？”

余杰峰緩緩的講出了一個自我反省極為深刻的回答。

“后悔有用嗎，當我拿著你的武器準備殺你的時候就注定無論有什么下場都是咎由自取，我不恨你，也不怪你，只怪自己是個廢物！”

一邊說著后悔有用嗎，另一邊臉上的表情盡是悔恨，言不由衷就是他的現狀。

白浮云自始至終早就把他的所有下場安排妥當，無論眼下余杰峰表現出什么模樣，都改變不了最后的結果。

當最后一抹冷風吹過，黑河上的河水猛然出現一片巨浪。

一個看似關心的聲音響起，如同四月的和煦暖陽，又如同十二月的刺骨冷風。

“我送你回去！”

蚌女的雕像在白浮云的視線之內緩緩的沉下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想想必還在黑河中。

時間仿佛暫停一樣，余杰峰表情呆滯住，身體也一動不動。

如此情況只持續不到兩個呼吸，他將自己的所有表情收起來，就從旁邊撿起了白浮云砍樹干時留下的一根短的樹枝，作為拐杖，撐著身子站起來。

一句話都沒多說，只轉頭朝著白浮云笑了一下，辨別了一下方向，就邁著蒼老的步伐，一小步一小步的朝著上游的方向走回去。

白浮云同樣沒有說話，就跟在他的后面，也不著急，慢慢的走著。

沿途的風景是他們根本不在意的東西，可在此時，兩人都不約而同的一邊走著，一邊仔細看著視線范圍內能夠看到的景色。

余杰峰看景色的原因可能有許多種，白浮云只是為了記住回來的路，并且在沿途繼續做著記號。

他并沒有特別的手段，在公墓之中，只能將自己思考到的所有方面做到最好，這樣哪怕死，出現意外也只能是發生了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死了也不后悔。

一直走，一直走！

余杰峰也不清楚自己被河水帶了多遠，但他很清楚自己是從上游的方向過來，所以沿著上游的方向，肯定能找到自己下水的位置。

當找到位置后，就距離自己的墳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