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梁家人丁稀少，周家是浩浩蕩蕩的來上香的，除了周梁姐，她丈夫周山，周全周靜倆兄妹，還有周山的老父母，大哥，一大家子，站到一起就占了一大塊地兒，

梁嬸子被周梁姐拉著一到跟他們走在一起，

“葉子都長這么大了，”周家老人摸了摸梁葉的小腦袋，梁葉立刻甜笑跟長輩一個個的問安，禮貌又不失活潑，

“這就是那個晦氣的孩子，”問話的是周梁姐的妯娌，她大伯子周河的妻子朱氏，周河原來和梁樁一樣，混日子，一事無成，后來在陌陽城倒賣些小物件，竟發了跡，在陌陽定了家，把鄉下的老人都接過去，每逢過年才回來，

朱氏算是商戶太太，穿戴比梁嬸子、周梁姐都好，從未和張青的窮母親打過交道，更沒見過張青，

一回村子，就聽石婆娘說起張青的邪氣，

今天碰上了便特意打量了她一眼，

蓬頭蓋面的小女孩，看不到臉，衣服倒還整齊干凈，不過大過年的，孩子的頭發卻跟瘋子似的，這孩子果真如其他人說的那般傻，

朱氏有四個孩子，這次只帶了最小的兩個姑娘回來，周靜便一直圍在兩位堂姐身邊，沒空理會張青和梁葉，

“怎么不把孩子拾掇精神些，”說話的是周家的老太婆，周靜周全的奶奶，她佝僂著背，走近梁嬸子對她說道，

老人家一直住在陌陽城，不知道張青的傳聞，只看著孩子，沒個正型，覺得可憐，

梁嬸子著實為難，鄉下人再窮，過年時候人也要看著沉頭，可張青現在的模樣，不知道的，定以為他們家虐待孩子，“她臉上受了風，皴了，本給她捂了臉巾，給擠掉了，”

這時，梁樁也出了聲，“周姨婆，你看著可是長胖了，昨天忙著擺筵席串門子，都沒好好看，也來不及和您倆多說幾句話，”神態語氣與老婆子俱是親近，“大河哥把你和姨公養的好啊，”

周河聞言大笑起來，兩個老人聽著心里也舒爽，

“喲，你啥時候會油腔調了，”朱氏笑道，

捧人的話，梁樁還會說兩句，也轉移了大家對張青的視線，

梁葉和周全劃著地上的香灰，不知在玩什么，周靜也呆在她兩個堂姐身邊，在路的另一頭，

只有張青站在熱鬧的眾人之外，踩在濕潮的土上，身后是一顆樹干有碗口大的桃花樹，枝杈有些光禿，稀稀散散的點了幾片翠綠色的小葉子，正月的桃花，連花骨朵都看不到，只能瞧見微微的小尖兒，

張青的目光通過頭發間的縫隙，漫不經心的的飄在寺廟里的每一處，人群臉上每一表情，

爐鼎里飄散出來的白灰色香煙，從底慢慢彌散到空中，傳到了樹林間，讓張青的臉愈發看不不真切了，她安靜的仿佛要與凝固的樹、草、土融為一體，和周遭的人們似乎總隔著什么，并非孤獨，而是從一開始便置身事外，

山風襲來，把桃樹的枝葉吹得沙沙作響，也吹開了些張青的頭發，吹見了她一雙漠然的眼，

“二堂姐，你脖子上戴著啥，”周靜踮起腳夠著看，她口中的二堂姐周媛也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穿了一身淺粉色的小棉裙，相貌不算多出彩，但被衣服襯著，在一種灰布麻衣的窮孩子里，還是比較出眾的，

周靜人小眼尖，看到了她脖子里銀白色的項圈，

“這是爹給我如意項圈，”周媛炫耀般的把衣服領子撫平了些，讓周靜能看清楚，“你看這上面綴著如意，寓意長命富貴，還有玉碎子呢，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好看，”周靜連連點頭，眼里非常羨慕，女孩們不論年紀，誰不喜歡漂亮的飾品，

“我能摸摸嗎，”周靜說著就伸出手，要觸摸她二堂姐的項圈，

沒想到二堂姐拍掉了她的手，嬌斥道，“有什么好摸的，”她立刻把項圈放回脖子里，埋在衣服下，一副生怕周靜弄壞了的樣子，

“小氣，”周靜撅著嘴嘟囔，

周媛白了她一眼，“我給你看都不錯了，”

“不給就不給，不就是一根銀項圈嗎，”周靜口直，心里想什么說什么，

周媛也幼稚，硬是要和周靜爭，“你這…”

“別說了，你和她計較什么，”周家大堂姐周如終于出聲，做了和事老，這個才十一二歲的女孩，方才可一直像局外人，任由兩個妹妹吵起來，

“哼，”周靜轉過頭不想再理周媛，卻發現后頭正在看這邊的張青，“我去找青姐玩，”

她說著就往那頭跑，

本身路就不寬闊，上香的人們又多，周靜也不看路，逆順著人流往后跑，結果一頭撞進了一片柔軟，還帶著一股芬芳的香氣，

小周靜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把推倒在地上，四腳仰天，

接著便是一聲厲喝，“哪來的賤童，好大的膽子，”

“九小姐，九小姐，”另有侍女連忙扶住楊九，

楊九雙手抱肚，面有痛色，她方才被沖擊力撞得往后踉蹌了好幾步，眼里驚魂甫定，

這一鬧，引得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不遠處五姨娘亦受到了驚嚇，帶著仆從趕緊過來，

而周家人同樣嚇壞了，周梁姐慌的跑到周靜旁邊，就要抱起她，卻被人踢了一腳，

“九小姐還沒說話，你們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