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蓬船漏底耽誤的緣故，艄公瘦竹竿收船時，已然繁星滿天。

好在他家就在拒馬河岸。

倒也不用摸黑趕路。

在微弱燭光的指引下，他熟門熟路推開家門。

微弱油燈下，一位老婦人正瞇著眼睛補著漁網。

“今兒怎么這么晚？”

老婦人抬頭看了一眼，隨口問道。

“船漏了個窟窿，半道才發現，耽誤了好半天時間?！?

艄公隨手放下買來的蔬菜，嫻熟鉆進東屋取碗盛飯，混著薺菜的粟粥，熬得稀爛，搭配上半條清蒸鯉魚，便是他的晚餐了。

不過，飯菜上桌，他卻轉身向西屋走去。

“這么晚了，還上網?。吭琰c吃完，睡覺吧！”

老婦人見狀，一臉不快的勸誡道。

“俺就吃飯瞧一瞧?！?

艄公應了一句，從掛在墻上的神龕下，抽出一支供香，以燭火點燃，滿臉虔誠的念叨著什么。

沒多久，便轉身而來，笑呵呵的對婦人道：“嘿嘿，瞧著下飯?！?

老婦人笑罵道：“小心魚刺扎死你。”

艄公一臉傲然：“俺就是大魚托生，哪個小魚敢放肆？”

可不是？

打小就在河邊長大的他，還沒學會走，就已經學會了游泳。

論水性，在十里八鄉，那是一頂一的好手。

因此從小到大，家里就沒缺過魚獲，瞧著精瘦，一膀子全是力氣。

“哐當！”

倏地，不正常的筷子落桌聲，突兀傳來。

老婦人驚得下意識抬頭望去。

便見艄公老臉竟憋成了絳紫色，喉中發出“咯咯”聲響。

“哎呀！”

老婦人臉色大變，丟下漁網，便是跑過去，連忙拍著艄公背部，焦急道：

“沒事吧你？快快咳出來?！?

艄公老臉憋得通紅，拼命呼吸咳嗽，偏偏卻使不上勁兒。

老婦人見狀連忙手忙腳亂取過陶碗，倒上一杯白開水，便是疾聲念咒：

“狗骨丹，鬼骨丹，九龍化你下深潭，此碗水化如東洋大海，喉嚨化如萬丈深潭，九龍入洞。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老婦人一邊念咒，一邊在碗上虛畫符箓，待咒語念完，便連忙送到艄公面前。

艄公端碗便喝。

白水入腹，絳紫色臉龐迅速退去。

“好了？”老婦人問道。

“咳咳，好、好了！”艄公一臉余悸未消。

老婦人見狀，伸出食指，便是戳了艄公一個腦瓜子：“叫你說大話，看看，卡著了吧？”

艄公嘀咕道：“還不是你咒俺?！?

“你說啥？”

“不是，不是，老太婆，你聽俺說，俺、俺今天見到神仙了?！?

艄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激動得老臉再次漲紅起來。

“神仙？”

“真的，俺沒誆你，今天馬村渡口來了位道爺，瞧著便是氣度不凡，他說，云禮道人會更新啥圖片，結果你猜俺看到了啥？”

艄公激動得近乎語無倫次：

“剛剛互聯網真的出現了那圖片，叫什么二什么馬？不信，你去瞧瞧?！?

老婦人看著手舞足蹈的艄公，一臉莫名其妙。

……

……

與此同時，盤膝坐在客棧中的顧云禮，卻下意識睜開雙眸，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大概是出于某種戲謔心理。

下船之后，他便隨手給老艄公ID掛了個特別關注。

因此老艄公上線時，他幾乎第一時間關注而去。

結果沒想到，竟給他瞧見頗為神奇的一幕。

“這是祝由術九龍化骨水？”

凡間醫術共有十三科，這其中之一，便是祝由科。

此乃巫術也。

傳聞祝由術極容易掌握，只要念對咒語，觀想所求神仙，便是尋常婦人，也能輕易施展。

顧云禮以前僅僅是聽過，并未在意。

如今親眼瞧見，在數據道意的觀察下，他分明察覺到一絲酷似香火的波動，隨著老婦人的念咒，直通九霄。

這個發現，令他驚嘆不已。

“莫非這也是一種祈神術？只是尋常祈神術需要香火為助，祝由術則不需要？”

“還是說，傳下此術的太上老君已經強大到‘提其名，即洞察’的境界？”

“對了，這婦人念咒時，疑似有香火波動，莫非這也是一種‘香火’？太真天香中提到的心香，難不成不是虔誠香火，而是這無香火的‘心香’？”

在數據道意的推演下，無數種可能在顧云禮的腦海中碰撞而出。

許久，窮搜互聯網也不得真相的顧云禮，不得不遺憾的停下思考。

心中卻悄然多了一個任務。

如果可以的話，這祝由術一定要拿下。

尋常百姓無需香火，念咒即成，這對于互聯網來說簡直不要太方便。

掛上心事的顧云禮，一宿沒怎么睡好。

翌日清晨，天色蒙亮，他便早早離開客棧，在壩子縣閑逛起來，尋找特色美食。

結果溜達一圈，早起的市民瞧見滿大街，愣是沒看到幾家早餐鋪子。

尋人一打聽，才知道壩子縣自有特殊風土人情。

所有吃食鋪子，全開在漕運渡口了。

原來，作為天江重要漕運節點，壩子縣堪稱物流中轉站，每天早市都是熱鬧非凡。

吃食鋪子，自然開在人多地方。

顧云禮聞言循跡而去，果然便見壩子渡口，人山人海，來自四面八方的貨物，堆滿了港口。

待尋覓到吃食鋪子，顧云禮便是眉頭暗皺。

原因無他，這里的吃食太過油膩。

偏偏各個攤位都是爆滿，瞧著滿臉疲憊的漕運卸貨人員，大口嚼著油餅油條，瞇著昏昏欲睡的眼睛，呷著劣酒。

顧云禮恍然大悟。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敢問先生可是顧伯公？”顧云禮正尋覓著美食，一名衣冠樸素的弱冠青年迎面而來。

“閣下是？”

“天江水帝歐陽陵?！?

“失敬失敬！”

顧云禮訝然，連忙拱手。

“顧伯公可是被這人間煙火吸引？”

“正是。”

“既然如此，我倒是知道個好去處？若無心儀之處，不如去見識一番？”

“那就打擾了?！?

在天江水帝的引路下，兩人悄然離開渡口，往旁邊深巷走去，在轉角處，遇到一家掛著黃旗的吃食鋪子。

此時，鋪子已經上了不少人。

不過較之港口，還是少了很多。

這家鋪子只賣粉蒸肉，售價頗高，看來只服務于一些老顧客。

兩人進店，輕易便尋到了位置。

沒多久，一碗鋪著油汪汪的粉蒸肉，便端了上來，肉是魚肉，裹著米粉，伴著不知名調料，一筷子下去，甜中帶咸，口感頗為爽滑。

“顧伯公，感覺如何？”

“別有一番滋味！”

“哈哈，顧伯公喜歡便好，壩子縣有句俗言，三蒸九扣十大碗，不是蒸籠不請客，說的便是這粉蒸肉。”

“承蒙帝君費心了?！?

“客氣客氣，該是我感謝顧伯公費心照顧我那不成器的侄兒才對?！?

“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