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餅攤前。

陳秀雯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休息，她站了快一天，現在是有點累了。

看著腿腳不便的女兒在放學后還幫她出攤，內心欣慰的同時，又很是酸楚難過。

同齡的孩子一臉幸福，自己女兒從小與孤獨為伴。

為什么當初癱瘓的不是她自己呢？老天爺啊，為什么要這么對她可憐的女兒！

這樣的抱怨她不敢說出口，因為每次女兒還要一臉微笑著反過來安慰她。

“站不起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這樣我就可以永遠陪在媽媽身邊了”“媽媽不要哭，媽媽就是我的雙腿呀”諸如此類的話，總是感動得她獨自偷抹眼淚。

她甚至不敢想象年幼的女兒是如何從那段艱苦的歲月里度過，同齡的孩子又蹦又跳嬉笑打鬧，她卻只能坐在輪椅上愣愣的發呆。

每每想到自己女兒將會在輪椅上度過一生，陳秀雯就渾身冰涼的仿佛要窒息。

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女兒一輩子的雙腿呢？

“夏夏，今天在學校過得怎么樣？”陳秀雯眉眼溫柔的看著女兒道。

“挺好的，媽媽不要擔心哦。”

夏初心回頭微微一笑，用發繩系好披散的頭發，高高扎成馬尾，或許是之前耗費了大量體力，皮膚白皙的玉頸浸透出細膩的粉紅。

她隨手打了個雞蛋到面皮上，再用小鏟刀抹勻，在高溫的烘烤下，迅速硬化和面皮黏在一起，手法流暢而熟練。

“好好好，媽媽不擔心你，肚子餓不餓？媽媽給你拌一份涼面吃。”

陳秀雯撇過頭，偷偷抹去眼淚，作為母親，她怎么可能不擔心呢？

在正常孩子眼里，她的女兒就是個異類，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嫌棄和白眼，可女兒為了讓媽媽放心，從未主動提起過。

她的孩子遠比一般人強大。

“還不餓呢。”

夏初心搖搖頭，腦子里回憶起的卻是中午在學校和江寧共進午餐，還白嫖了他一個好吃的紅燒獅子頭。

（夏初心，你怎么又開始想他了！他就有那么好嗎？）

（是呀，喜歡死了。）

（真不要臉！）

正在烙餅的輪椅少女正大光明的面紅耳赤，在旁人看來或許是因為烙餅時散發的熱氣烘烤得有些發熱，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想到了某些澀澀的事情。

“夏夏，如果在學校里受欺負了，一定要跟媽媽說知道嗎？有苦就要說出來，一直藏著掖著，心里會很難受的。”

“嗯嗯，知道啦。你看我成績那么好，老師和同學都很照顧我的。”

夏初心淡笑著，把靈魂薄脆、火腿腸和生菜卷進去，然后用鏟刀剁成兩半，熟練的放入定制的紙袋里。

“給，你的煎餅果子。”

“謝謝。”

“微信收款到賬7元。”

江寧一直藏在行道樹下偷偷觀察，輪椅少女在母親面前表現得很開朗活潑，跟在學校的她一點兒也不一樣。

但他知道，此刻面對顧客刻意揚起的笑容不過是強顏歡笑罷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出去照顧一下娘倆的生意，但這個節點怕是會被文科第一一眼看穿自己尾隨她的事實。

于是又在樹下躲藏了大約十來分鐘，親眼看著她做了兩個煎餅果子，又拌了一份涼面。

如此賢惠，將來肯定會是一個賢妻良母。

江寧看看時間，覺得等的差不多了，趁著夏初心低頭認真做煎餅果子的功夫，裝模作樣的打著電話從行道樹后面走出來。

“老板，一份煎餅果子。”

聽到熟悉的嗓音，夏初心抬起頭，隨后露出一臉驚愕的目光。

“江……”

余光注意到身后的母親，她忽然閉嘴把后面那個字強行咽了下去。

“居然是你呀，夏初心同學。”江寧也從驚訝的目光中恢復正常，聲音溫和。

“唔……嗯……”

夏初心臉色微紅，低頭很不自然的繼續烙餅，只是原本熟練的手法莫名變得有些生硬。

她想不明白，江寧為什么會忽然出現在這里，還被他看到自己的這一面，臉頰好燙。

聽到這邊的動靜，陳秀雯也扭頭看了過來。

此時跟自己女兒打交道的是一位看起來陽光開朗的帥氣男生，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就連她都感到十分的意外。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好像還做過幾次他的生意，怎么就沒聽女兒說起過呢？

“夏夏，你們……認識？”陳秀雯問道。

“阿姨您好，我是夏初心同學，也是她的朋友。”江寧很有禮貌的說道。

“你好你好。”陳秀雯笑呵呵的開口，“同學，你是不是在我這買過幾次煎餅果子？”

“是啊，阿姨做的煎餅果子特別好吃。”

“我就說，看起來眼熟。”

“是啊，我也不知道您是夏初心同學的媽媽。”

聽著這兩人一人一句，夏初心都有些懵，這些事兒怎么她都不知道？

尤其是最后一句，她聽了都想翻白眼，恐怕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夏初心是誰。

真是個說謊都不會臉紅的家伙。

“同學，今天想吃點什么？阿姨給你弄，不要錢。”陳秀雯站起來，打算接過女兒手里的鏟刀，卻被她靈巧的躲過了。

“媽媽，說好了下班之前都我來的，你還是坐著休息吧。”

陳秀雯拗不過女兒，只好無奈放棄。

夏初心也是第一次給心上人烙餅，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氣，紅著臉頭也不抬的問：“生菜吃不吃？”

“吃。”

“香菜碎呢？”

“吃。”

“喜歡吃甜面醬還是老干媽？”

“兩個都要。”

“你還要什么都一口氣說了吧。”

“還要薄脆、里脊、雞柳、火腿腸、香蔥、海苔、番茄醬。”江寧指著面前的小料一個一個的說過去。

夏初心微微點頭，這意思就是全都要了，屬于超豪華版的煎餅果子。

（他的胃口真好，一點兒也不挑食。）

（夏初心！好好烙你的餅！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江寧看著她烙餅的手法，不愧是能夠替母出攤的人，真熟練。

再瞧瞧他們這些高中生，一個個跟溫室里的嬌花差不多，可能連自家廚房里的青菜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給，你的餅。”夏初心包裝好，兀自鎮定的遞過去。

“謝謝。”

江寧拿出手機掃描微信二維碼，他看了小推車上菜單，煎餅果子小料全加一共要15塊。

看他的動作，夏初心微微欠身，趕緊拿過二維碼牌用手擋住。

“我媽說了不收你錢。”

接著她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到的悄悄話繼續道：“你中午請我吃了紅燒獅子頭，就當做我請你的好了……”

江寧假裝沒聽到，真以為不讓掃碼的小計倆就讓他沒招了嗎？

哼，文科第一可別小巧學理科的男生啊！

于是果斷從包里拿出20元錢，趁著路口是綠燈的機會，放在桌上就跑。

反正她腿腳不便，想追也追不上。

看著江寧迅速消失在馬路對面，夏初心呆呆的愣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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