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天道亂良田逢大旱,民何罪卻遭七州蝗
- 漢家歌
- 陳二十三郎
- 4516字
- 2024-04-22 23:38:39
“打俺記事起,那是俺第一次見到蝗蟲,自那以后,俺明白大父為何如此的懼怕它們。”
年幼的孩童帶著阿媽煮好的吃食送到田頭與辛勞一天的祖父共同享用,阿爹還在前線浴血奮戰,待多殺幾個敵人,換取了爵位,才好回來讓一家子過上好日子。
這都是阿媽講的,若是阿爹勇武,沒準還能當個侯爺哩。
孩童晃著腳,享用著美食,老丈也樂于享受天倫之樂,撫摸著他的腦袋,忽然,孩童的瞳孔里映入了黑壓壓的一片。
“爺爺,那是什么?”
在孩童驚恐的語氣中,老丈沿著他手指著的方向瞧去。
只見黃昏的天際,蝗蟲結成的黑云彌漫,遮天蔽日,所到之處,顆粒不留。
年幼的孩童打小第一次見到蝗蟲,更不用說是如此氣勢洶洶的蝗蟲群。
老丈的瞳孔緊縮,便是他六十多年的人生中,如此恐怖的蝗災也是第一次見,年幼的孩童恐懼中夾雜著好奇,而老丈的心中,卻是滿滿的絕望。
“這,這可咋弄咧。”
“完嘍,全完嘍。”
老丈不甘的帶著孫兒爬上高高的壟頭,卻看到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一幕。
無邊無際,無窮的蝗蟲鋪天蓋地的襲來,老丈不再抱有僥幸,心中絕望的同時,抱著自己的孫兒抓緊跑回鄉里,奔走相告。
挨家挨戶的傳直到傳到鄉里,再從鄉里傳到縣、縣里報郡府、郡府遞州部、州部上奏朝廷。
時間緊迫,所有人都在被這場災難逼著做出決策。
然而,當州郡縣的長官想要上報時,卻發現與之一起要上奏到朝廷的,還有席卷大漢十三州的大旱。
絕望彌漫在百姓的心頭,這個時候該做什么?經驗老道的官員知道,面對蝗災,他們無能為力,他們所能做的,是“賑災”。
這個賑災注定與洪災、山崩等不能一樣的對待,尤其是對待蝗災與大旱,他們直接影響的是百姓的收成。
因此,這個賑災就不能以賑災的名義而進行,只能是“補貼”。
陳霽與中央、地方的官員達成了共識,建寧一朝開始建立的諸多“平濟倉”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這是陳霽參照隋朝的“常平倉”,在司隸與東北漕運打通后決定設立的應急糧倉。
在朝廷的指揮下,免遭災難的州郡按照就近原則對相鄰的州郡進行救濟,其余不足者,一律由“上計吏”進行核實下放。
于是,“青山一道同風雨,明月何曾是兩鄉”的感人場面上演在大漢的土地上,那些“義商”、“義俠”散盡家財,幫助地方州郡發放“津貼”。
如潁川劉翊、東平張邈,東漢八廚等人,他們或居高位,或散于野,無論是博取賢名也好,此時論跡不論心,他們,無疑成了這場災難中的光。
得到了朝廷的首肯,地方州郡長官的命令下達,各方都開始有序的組織起賑災的工作,保障百姓最基本的生存,這是一個政府必須做到的。
或許百姓的家中仍有余糧,但如此大規模的蝗災,今年想要收成,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沒有收獲,百姓的心中就沒了底氣,這就容易滋生恐慌,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會醞釀動亂,因此,及時的補貼勢在必行。
“開倉濟民。”“開倉濟民。”“開倉濟民。”
在朝廷與地方的合力解決之下,這場波及甚廣的災難得到了遏制,惶恐的情緒在百姓中漸漸褪去,然而,危機中的人心,才剛要展現。
正如之前所說,這個久經磨難的王朝與百姓,又一次沒有被他們眷戀的上天垂青,災難,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
讖緯之雪又一次的掀起,處于絕望中的人們將目光投向人間至高無上的城池,洛陽。
最終直是他們的主宰,大漢的皇帝,劉宏。
疑惑、不解、憤怒、怨恨,百姓們的情緒如同被刻意煽動了一般,一種名為“不滿”的怒火正從四面八方燒向劉宏這位所謂的“君父”。
無他,在朝廷與地方上下一心的時候,主持賑災工作的是陳霽與劉陶二人牽頭的侍中寺與尚書寺。
而劉宏,有關他的一條炸裂的消息如同在剛要平靜下來的水面上又投入一顆巨大的石頭,一石激起千層浪,水面上的漣漪到現實中化作了巨浪,洪水滔天。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
德陽后殿,劉宏的寢宮,身上不著寸縷的嫵媚女子們或趴或扶在劉宏的身上,香霧彌漫的池水中,上演著一幕幕“出水芙蓉”的好戲。
劉宏架起手邊婀娜多姿的秀女,走向宮外,在一眾衛士的垂首護送下,登上了自己的驢車,駛向他此行的目的地,車后,赤裸的女子們追上了末班車,長長的車隊紅袖招攬,向著“裸游館”進發。
車攆上服侍劉宏的宮女算是穿著完備,可劉宏色瞇瞇的眼睛預示著情況或許并不簡單,姿色不錯的宮女被他攬在懷中,壓在身下。
這才是最為不同的地方,與那些赤裸的女子不同,洛陽皇宮內所有的宮女被劉宏要求換上了開襠褲。
當然,這是他的本意,在陳霽與三公的連番上書下,雙方各退一步,只有負責貼身服侍劉宏的宮女才需要穿著這樣的服飾。
事實上,這根本不容退讓,在禮儀教化昌盛的東漢,劉宏的舉動簡直是“大逆不道”,蔡邕更是直言進諫道:“縱古之夏桀、商之紂王、周游王之類,未果如此。”
這些,自然也被劉宏聽到了,但他顯然是沒放在心上,他知道如何氣蔡邕這樣的言官,將他放在一邊晾著就是了,不聞不問,就是對他最大的反對。
事實證明,在這方面上的劉宏可以說是天資異稟,蔡邕被劉宏那副毫不聽勸,“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做法很是生氣,一度甚至想要沖到宮中與劉宏中門對噴。
好在陳霽及時阻攔,這才沒有讓情形愈演愈烈。
至于為什么陳霽不勸阻劉宏,因為沒有這個機會,除非發生大事,否則劉宏根本就不會露面,像是陳霽這樣的還好。
若是三公等一眾的外朝官,他們想要見到劉宏那更是難上加難。
這讓陳霽很是頭疼,用劉宏自己的話來講:“北卻鮮卑,南平交趾,掃盡東南,歸攏西南,重開西域,東北拓邊,四海拜服,天下稱臣,賴有眾卿,朕無憂矣。
誠然,建寧、熹平年間,在陳霽的參與下,仰仗大漢名臣諸如陳蕃、劉寵、聞人襲等治理賢能,大漢運行的井井有條,并逐步在恢復元氣的過程中。
國力穩步提升的同時,中興的曙光也逐漸明朗。
屯田沒停過,農田水利,基礎建設,醫療推動,對待地方豪強也以強硬的姿態對土地兼并進行遏制,保障百姓能夠正常的耕作,一切都在按照陳霽的計劃穩步的進行著。
效仿楚莊王讓劉宏學會涵養威勢,按照嘉靖帝的優點的成長方向引導劉宏,依照文景二帝的政策恢復元氣。
原本按照陳霽的想法,穩步的發展下去,應該是踏上橫掃鮮卑四夷,稱霸東亞之路,最終在依托西域向西拓展,與貴霜、大秦同臺競技,在世界的舞臺上大放異彩。
可實在是“生不逢時”、“上天不眷”,自劉宏十二歲登基以來,到如今已經臨近第十個年頭,年年有小災、隔年有大災。
歷史到了這里給陳霽開了一個玩笑,原定軌跡下的劉宏被打擊的失去了信心,到了現在,卻是因為陳霽的到來,轉向了另一個極端,做起了幕后操盤的東漢版的“嘉靖帝”。
可如果是嘉靖帝還好,無非是修道,劉宏修的也是道,卻是房中術,照這樣的發展下去,嘉靖是嗑藥嗑死的,劉宏怕是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如今的大漢,侍中寺與尚書臺,內朝與外朝,張讓與呂強,處處有制衡,事事有對立,劉宏一邊在“征戰紗帳”,一邊在“操控局勢”。
前些時候,在陳霽的授意下,劉寬、楊賜代表的侍中寺與劉陶、諸荀等人聯名上奏“太平道”一事,卻沒能引起劉宏的重視。
陳霽更是通過各種途徑向劉宏證明太平道所圖不小,然而劉宏已經被天下升平的景象沖昏了頭,即便是現在蝗災與大旱反復,在他眼中,也不過一時就可解決。
劉宏被沖昏了頭,可陳霽卻不會,無奈之下,只能讓繡衣加緊對地方細作的安插,嚴加監控太平道的動向。
陳霽能夠感受得到,在太平道的盛行背后,有著一張巨大的手在推動,也是因此,陳霽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要主動與太平道接觸。
而他要造訪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大賢良師”————張角。
不過,這一切還要再做好善后的工作才能進行。
洛陽,侍中寺。
陳霽這邊剛剛收到曹操遞上來的關于鮮卑內部動亂的奏折,還在為擴大占據戰爭主動權的優勢而做布局,突如其來的天災卻是將他的思緒打亂。
更為可怕的是,百姓滔天的怨念,正向著劉宏洶涌而來。
陳霽推開侍中寺的大門,門內,侍中左仆射劉寬與侍中右仆射楊賜還有諸位侍中早已等候多時。
“諸君,眼下情形如何?”
“雖說蝗災與大旱造成的問題得到了控制,然而百姓轉而對國家的不滿卻是爆發了出來,我們必須在百姓暴起之前做好準備,否則,恐有禍患。”
劉寬與楊賜兩人眉頭緊皺,顯然,百姓或許對官府的信任還在,可是對這位皇帝陛下,卻是即將失去自己的耐心。
并且在“恨屋及烏”的心理下,原本對官府的好感也在逐漸下降,換作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能察覺到這其中的門道。
“可派人查過了?是否有太平道的參與?”
陳霽的話剛剛說完,侍中寺中的眾人神態各異,劉寬、楊賜、荀攸、賈詡他們微微頷首,表示肯定。
趙溫、種拂二人也低頭沉思,只有袁紹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
陳霽也注意到了袁紹的不自然,不過卻沒有點出。
“此事先如此,為今之計,霽倒是有一想法,能夠轉移百姓的注意力。”
聞言,眾人皆是從方才太平道的事情中緩過神來,齊刷刷的看向陳霽。
“虹光請講,是何辦法?”
迎上眾人遞來的目光,陳霽堅定的說出了心中的答案。
“開戰。”
“想必各位也都瀏覽過孟德前些日子遞上來的奏折了,先前是鮮卑內亂而我朝占據先機。”
“如今我朝經歷了蝗災與大旱,也有動蕩,因為陛下的舉動,甚至有所不忿。”
“眼下想要平息百姓的怒火,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陛下不會與我們合作。”
“至于爭取陛下轉變,諸君,也應該知道結果。”
陳霽話音一落,眾人默然,說實在的,眾人對待劉宏還是尚抱有一絲希望的,但陳霽卻是打消了他們最后得到幻想。
劉宏如今是天下的主宰,你讓他做出改變,就是變相讓他承認自己做錯了,這種事情,劉宏是一定不會去做的。
“如今來看,我朝對鮮卑,依舊是占有優勢的,我們要將百姓對陛下乃至朝廷的不滿,轉移到與鮮卑百年來的血仇上。”
“這一戰已經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了,不只是我們,鮮卑也一樣。”
“檀石槐為了鞏固自己的威勢需要一場大勝,我們也需要一場大捷來鞏固民心,穩定局勢,以防小人暗中操作。”
“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個選擇了,諸君,與尚書臺商議,這就籌備開戰事宜。”
陳霽說著,一邊掏出袖口中來自西域段颎、并州張奐、朱儁,涼州盧植、幽州曹操、公孫瓚、公孫度等人的奏折。
根據他們的說法,漢朝與鮮卑交戰的勝算絕對在七成以上,這也是堅定陳霽心中想法的依據。
最主要的還是陳霽自己內心的肯定,在來這里之前,他與太尉陳蕃、司空聞人襲二人就已經商討過這些。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他們對局勢會發生變動的考慮心中早有準備,奈何這次的災情還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戰爭并非兒戲,“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在侍中寺眾人的表決下,開戰的準備會議召開,尚書臺、三公也參與其中,后勤的調度要做出充足的預算。
至于劉宏,他自然清楚陳霽等人的動作,裸游館中,劉宏靜靜的聽著張讓與呂強二人的匯報。
“張讓、呂強,告訴虹弟,開戰的事,朕準了,既然是因為朕的緣故提前開戰,那朕也不好不表示支持。”
話罷,劉宏招了招手,示意其乳母趙饒上前,只見圍帳后的女子走上前來,觀其身段,也稱得上是風韻猶存。
“這一億錢,就算是朕的心意。”
張讓與呂強兩人聽到如此數目,瞳孔放大,二人對視一眼,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自家這位如“鐵公雞”平日里“一毛不拔”的主子,怎會這般大方了。
要知道,這可是劉宏這十年里一點點積攢起來的內帑,一億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劉宏的話音一頓,轉而又特意對呂強囑咐道:“不過,還要告訴虹弟一聲,朕的錢,既然出了,就要進。”
話已至此,在場的兩人都不傻,都是明白了劉宏心中的想法。
名為支持,實為投資,戰局未開,劉宏已經下注,他要用這一億,賭來百億千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