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大捷的消息,讓宋廷君臣們都有些忘乎所以。
東京城的百姓們個個張燈結彩,放鞭炮慶祝,仿佛燕云十六州馬上就要收復,盛世正在敲門。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在書房外響起。
慕容居清放下手中的筆,抬頭說道:“進來。”
“吱呀”一聲,慕容流盈拿著茶盤,推門進來了。
“大伯,趙郎君封賞的消息出來了嗎?”她將茶盤放下,一邊點茶,一邊問道。
慕容居清往椅子上靠了靠,微笑道:“攻破城門、活捉方臘兩個奇功都定好了,一個升四階,一個升八階。”
慕容流盈蹙眉道:“不是授兩鎮節鉞嗎?”
慕容居清搖頭道:“如果是王稟、楊惟忠那種老將捉到方臘,當然能授節鉞,趙玉城還太年輕了,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
慕容流盈默然半晌,又問:“改良火藥呢?”
慕容居清道:“這事還在議論,有人說是不世之功,該升十階,也有人說火藥沒什么用,升兩三階就行。”
“童太師怎么說?”慕容流盈很清楚,童貫現在的發言最為重要。
慕容居清叉著手道:“他并未表態,趙玉城畢竟不是勝捷軍出身,童太師不會特意幫他爭取功勞。”
慕容流盈“嗯”了一聲,沉思了片刻,說道:“大伯,要不然讓姨娘去找鄭皇后,請她幫忙說話!”
那鄭皇后本是宋哲宗時期的宮中女官,當時慕容美人恰好是御侍,兩女也算熟識。
后來鄭皇后被賜給了還是端王的趙佶,稱得上天賜的富貴,憑著識大體和多才多藝,最終做到皇后。
同樣的身份,只因運道不同,慕容美人和鄭皇后的命運天差地別。
鄭皇后念著舊情,對慕容美人很是照顧,吃穿用度與宋徽宗的美人同樣標準。慕容美人也經常去她那里請安。
慕容居清看了她一眼,道:“盈兒,皇后的人情總有用完的時候。你姨娘這次求了情,將來再想開口求別的事,可就難了!”
慕容流盈正色道:“大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此話怎講?”慕容居清奇道。
慕容流盈道:“國朝很可能陷入危機,趙郎君是少數意識到這一點的人,必須盡快助他登上高位!”
慕容居清眉梢一抬,道:“什么危機?”
慕容流盈緩緩道:“金人。”
慕容居清眼中閃過一道奇光,凝視著慕容流盈。
“丫頭,這話誰跟你說的?”
慕容流盈輕輕道:“便是趙郎君所言,他說金人很快會滅遼,然后必定侵略咱們大宋!”
慕容居清仰首望著天花板,許久不發一言。
“大伯,你覺得他說的不對嗎?”
慕容居清長吐一口氣,道:“我覺得遼國應該還能撐幾十年,不過我一位同僚,倒是和你那位趙郎君想法一致!”
慕容流盈道:“是誰啊?”
慕容居清緩緩道:“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種師道!”
頓了一下,接著道:“盈兒,就照你說的做吧,立刻進宮去找你姨娘。”
慕容流盈暗暗歡喜,道:“大伯相信趙郎君的話了嗎?”
慕容居清搖了搖頭。
“我還是不信遼國會這么快滅亡。不過種老將軍是個值得敬佩的人,趙玉城既和他想法一致,也許真有過人之能,值得咱們付出更多代價幫他!”
慕容流盈微微一笑,道:“侄女這就去。”
慕容居清望著侄女腳步輕快的離去,目光微微閃爍著。
他已看出慕容流盈對趙玉城頗有好感,等此子入京,他決定親自審察一番。
若是沒有問題,便將侄女下嫁給他,如此便可將他牢牢綁在慕容家族的牛車上。
次日,慕容流盈歡歡喜喜的入了宮,面見慕容美人,將慕容居清交代的事說了。
慕容美人握著慕容流盈的手,笑道:“盈兒,兄長兩次讓你入宮,都是為了趙玉城,他究竟是個什么人,竟讓兄長如此看重?”
慕容流盈臉色微紅,道:“就是個普通的讀書人,大伯很賞識他。”
慕容美人遞給她一塊糕餅,笑吟吟地道:“莫不是兄長替你選中的良人?”
慕容流盈大羞,嗔道:“姨娘就愛打趣人!”
姨侄倆敘了一陣話,慕容流盈便告辭了。
出了宮院,正朝著宮外行走,忽見道旁一個小花園中,有個男子正在踢蹴鞠。
慕容流盈駐足看了一會,只見他踢得行云流水,鞠球仿佛吸在他身上滾動,十分有趣!
慕容流盈突然搖了搖頭,轉身便走開了。
剛走幾步,那男子出聲喊道:“小娘子請留步,過來說話。”
慕容流盈側頭看去,見那人對自己微笑招手,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近處打量,只見那人三十歲左右,面色儒雅,嘴角含笑,穿著一身白色長衫,身材頎長,氣度不凡。
慕容流盈暗道:“這人不像中貴人,莫非是哪位入宮覲見的皇親國戚?”福了一禮,道:“不知官人有何見教?”
那人笑吟吟地打量著她,笑道:“剛才瞧你從怡德院出來,你是慕容美人身邊的女官嗎?”
慕容流盈暗暗皺眉,心道:“此人問話好生無禮!”答道:“小女是慕容美人的侄女,官人若是無他事,小女告辭了。”
那人忙道:“慢來慢來,我正奇怪,后宮中怎會有你般鐘靈俊秀的美人,原來是宮外之人!對了,慕容侍郎是你爹爹嗎?”
慕容流盈見他放浪輕薄,愈加惱怒,橫了他一眼。
“小女也奇怪,后宮中怎會有閣下這樣的人!”
這話本來暗含譏諷,那人卻似乎聽不懂,還以為在夸他,笑道:“你也覺得我與旁人不同嗎?”
慕容流盈懶得再搭理他,轉身就走,那人道:“喂,你別走啊!”說著繞到慕容流盈跟前。
慕容流盈怒道:“這里是宮中,你想做什么?”
那人愣了一下,退后兩步,手放身后,示意自己并無不軌意圖。
“我就想問娘子,剛才看見我踢鞠,為何搖頭,莫非是我踢得不好嗎?”
慕容流盈橫眉冷目。
“踢得再好又如何,不過是小把戲,于國又有何益?”
旁邊忽然竄出一名年老男子,喝道:“大膽!放肆!”
慕容流盈心中一驚,發現那人一副中貴人打扮,暗道:“這人身邊怎會有中貴人,莫非……他是官家?”
側頭緊緊望著那男子,心中砰砰直跳。
白衫男子揮了揮手,那中貴人便退下去了。
他臉上依舊帶著微笑,摸了摸額角,笑道:“你說的也沒錯,玩物喪志,我也知道,不過這幾天遇到高興事兒,這才踢上幾腳。”
慕容流盈暗暗琢磨道:“他一點威嚴都沒有,也太年輕了,肯定不是官家。”
想了想,問道:“你……您該不會是太子殿下吧?”
白衫男子哈哈一笑,用手指著自己。
“你覺得我像太子嗎?”
慕容流盈蹙眉道:“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好笑?”
白衫男子笑吟吟道:“你皺眉真好看!”
慕容流盈柳眉微豎,白衫男子急忙雙手伸在胸前,笑道:“莫生氣,莫生氣,我絕非調戲,只是情不自禁!”
慕容流盈冷冰冰道:“這些油腔滑調,和你夫人去說,再敢出言不遜,別怪小女不客氣!”
一轉身,腳步飛快的離去。
白衫男子望著她背影,癡癡出神。
那名老太監又走了出來,笑道:“官家若是看上她,老奴這就去和慕容侍郎打聲招呼。”
這白衫男子正是大宋皇帝,宋徽宗趙佶。
他微微一笑,道:“她跟師師一樣,身上有種宮中沒有的韻味,若是帶進宮,反倒糟蹋了。”
老太監遲疑了一下,道:“這女子畢竟和李娘子不同,若是官家不收,只會嫁給別人。”
徽宗嘆了口氣,道:“那就可惜了。讓朕想想吧,對了,師成,朕有多久沒去見師師了?”
梁師成道:“兩個月又十一天。”
“有這么久了嗎?”
梁師成心領神會,笑道:“老奴這就去安排您與師師娘子見面!”
徽宗點點頭,看著手中的鞠球,突然一腳將它踢到了遠處的池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