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二娘走了，那位千夫長被谷里的人照顧著，身上的傷都被涂了止血藥，嗷的湯藥也每天喝著。

因為有明雅意在，山谷里的伙食還是不錯的。千夫長每頓能喝一碗骨頭湯，也能吃飽飯。使得他的元氣漸漸的有恢復的跡象。

但是他不太愛說話，面對山谷里眾人的熱情搭話，他總是看著高高的山頂發愣。

明雅意去給他送藥材的時候，也會在一邊坐一會兒。

“信件一定會送到的，朝廷的增兵相信很快就要到了。”明雅意喃喃的說道。

這時候千夫長的眼珠子才愿意動一動：“黎二娘，她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能說給我聽聽嗎？”

明雅意其實對黎二娘的認識有限，便把她印象中的黎二娘說了一遍。

黎二娘相貌明艷身段妖嬈，性情很是大膽爽朗，是那種美麗而接地氣兒的姑娘。

“你若想了解更過黎姑娘的事，可以問一問她的師妹。”明雅意道。

“我知道了，多謝楊二姑娘。”千夫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輕輕的笑意。

明雅意回去的時候，發現杜五來了，他拉著楊鷙坐在溶洞旁邊的大樹下。

“楊兄弟，你有酒嗎？”這才兩日不見，杜五憔悴的不成樣子了。

前一陣明雅意見他也是一臉愁容，因為那時候他的幾個兄弟與匪寇廝殺喪命。如今明雅意再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更加蕭瑟。

這酒嘛，他們從云縣走的時候帶了兩壇出來，不過如今早就被明雅意給泡了藥材，成了藥酒了。

楊鷙如實告訴他，有酒但不能喝，喝了會上火。

杜五就在大樹下枯坐著，直到所有人都來吃了晚飯，吃完了又都回去，天色完全黑了，只剩下漫天的星星。

“楊兄弟，你說她這會走到哪里了？兩天了，她一定到了襄城了吧。”杜五望著星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傾訴欲。

“我之前只道她是個尋常的戲子，直到那天……”杜五鼻頭酸酸的。

“她心里有我，這我知道，她想讓我留下她，我也知道。”杜五悠悠的說道。

楊鷙打了個哈欠，想要起身進溶洞睡覺去。大老爺們不愛聽人說這個，瘆得慌。

在一邊乘涼的明雅意開了口：“既然知道你為何不留下她？”

杜五張了張嘴，半天頹然笑道：“她是個戲子啊，我家里人不會答應的。”

“做妾也不答應嗎？”關紅瑜在夜色下磨著一把生銹的砍刀，這將是她新的殺豬刀。

“我也考慮過，但……”杜五頓了頓。

納戲子做妾很常見，但是黎二娘在跟他之前，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在杜五的眼中，她連做妾的資格都沒有。

他不是不喜歡她，她長得美，身段好，能干善良，他的心是動了的。可惜，她不清白啊。

但是眼下他對黎二娘的擔憂和思念，讓他下定了決心：“等她平安回來，到時候我一定納她為妾。”

關紅瑜聞言松了口氣，繼續愉悅的磨刀。

明雅意卻在心底冷笑了一下，等她平安回來，你杜五不知道還配不配呢。

“你這是什么表情？”楊鷙不經意掃到星光下她那表情，小眼神里竟然還有一絲鄙夷，不禁覺得好笑。

要知道像是明雅意這種出身的侯門貴女，從小的教育讓她們是不會做那些例如翻白眼撇嘴皺鼻子的不體面的小動作的。

“沒有什么表情啊，替黎二娘感到開心呢。”明雅意口是心非的說道。

見所有人都覺得納了黎二娘是好事，杜五心頭的沉悶也輕了，他喃喃自語：“等她回來，我就跟她說！”

她一定會很開心，甚至會喜極而泣。想到黎二娘因為終于能嫁給自己而喜極而泣的場面，杜五的嘴角就不禁微微的彎起。

“黎二娘是個好姑娘，她人美又溫柔善良，你母親一定會喜歡的。”柳陌白腰間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倚躺在樹下，頭枕著雙臂看著星空笑瞇瞇的說道。

“是，家里老人大都喜歡溫柔孝順的女子。”隨著與楊家兄妹的聊天，杜五語氣漸漸輕松起來，臉上的蕭瑟也在微微消解。

“這么一說，還真想找個好姑娘，早點成親了呢。”柳陌白嘖嘖說道。

杜五立即問道：“柳二弟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呢？”

柳陌白撓撓頭：“大概是，我娘喜歡的那種女子吧。”

杜五呵呵一笑，道了聲柳二兄弟果然孝順，至今還記著母親的愿望。

明雅意不語，她卻發現關紅瑜磨刀的手頓了頓。

溫柔、善良、美麗……關紅瑜每多想到一個詞，就更加自慚形穢一分，頭顱也漸漸的越來越低。

這些她都沒有，她甚至連清白都沒有。關紅瑜悄悄的展開滿是繭子的手，指縫里甚至還殘留著洗不干凈的豬血。曾經在市場上有孩子看到她會哭，人人說她身上有血腥氣。

她是個屠夫，還是個女屠夫。

可是，她要是不殺豬，她還能干什么呢？總得要活下去吧。

關紅瑜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又努力咧開嘴，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沒有一絲笑意的苦笑。

明雅意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垂著頭，越縮越小的背影，心里跟著悶得慌。

“不過柳二弟你還不能著急，畢竟你家兄長還沒成親呢。”杜五下巴朝著楊鷙揚了揚。

“別看我，我娘早死了。”楊鷙淡淡的說道。

杜五：“知道啊，你們不是同一個娘嗎……”

楊鷙嗤笑一聲，柳陌白有苦難言，只能在心里一邊罵杜五，一邊默念母親莫怪母親長命百歲。

“那楊兄弟自己心里呢，又是怎么想的？”杜五今晚尤其的多愁善感家脆弱：“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楊鷙差點被他酸倒了牙，但看他不依不饒瘋魔了似的，于是不耐煩的起身：“不省心的。”

“什么？不省心的……”杜五撓撓頭，這還有喜歡不省心的，楊老大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另一邊傳來“噗嗤”一聲笑聲，是原本正難過的關紅瑜。

明雅意聽到她笑了，心里的難過也跟著煙消云散了，但隨即又回味著楊鷙說的那句喜歡不省心的。

不知為何，她就忍不住臉頰紅了。

紅了之后，又怕自己不要臉，楊鷙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啊！他只會戲弄她，欺負她罷了。

她在多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