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露紫的鐵蹄無雙,將眾馬已甩在后面,長久不見痕跡。
沈卿司的颯露紫乃是萬中無一的當世名駒。
當年他才是個東江省六品給事中,時奉倭賊來犯兵臨城下,竟無人敢應戰,眼見城破,唯有抵死硬拼!
為保全城百姓,他三次登門拜訪,終以誠意打動已隱世的前朝名將廉蒙出馬,二人不為朝政、無謂富貴、拋卻生死,只為城中無數的無辜百姓,與那倭賊浴血奮戰三天三夜!
云開之際,終得大勝。
待他滿身鮮血的去尋廉蒙將軍,老將軍身中數刀站在亂軍尸體之中,脊背僵直不倒,已然戰死。
這馬,便是廉蒙將軍留給他的。
一人一馬,穿山越嶺。
黑云壓日,天白山遠。
————
比及桑無憂的船渡到了四方碼頭,透過薄薄的帽帷看去,來往熙熙攘攘。
有起馬的商賈,販鹽的官船,還有好些捉了魚就地賣的漁夫,碼頭岸邊是一長條街的小攤子,買賣通四方,南來北往的哪里都有,賣什么的都不足為奇,好不熱鬧。
怪不得此地名為四方碼頭。
悠悠的幾匹紅船蕩行其中,幾個衣著妖嬈的女子搔首弄姿,惹得眾漢子頻頻回首。
膽大的上去調笑兩句,不知那紅船上的姑娘生來潑賴,未討得半分便宜反倒叫那姑娘劈頭蓋臉罵了一遭,那男人臊的臉如猴屁股一般,被眾人指著鼻子嘲笑。
這一幕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她壓低帽檐,抬腳上了岸。
“小哥兒站住!”漁夫在她身后喊來一聲。
她的心一跳。
剛才一打眼兒,發現這兒除了販鹽的官船還有好幾個衙門看守的人,甚至還有幾個雖穿著便衣,可眼神做派都十分犀利的人,恐怕也非善茬。
難道她已在船上露出了馬腳,引來了船夫的懷疑?
她未停半分,腳步疾行,頭也不敢回,只朝著那人堆里走!
抬頭又瞧見那幾個衙門的也正朝自己走來!
可若她此刻調轉方向抑或是停下腳步,豈不是更是昭告眾人,此人有異?
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去!
堪堪擦身而過之時,忽然有人拽住自己的手臂!
她猛然閉上眼睛,連腳步都僵硬了,身后仿佛有浪壓過來,直教她喘不過氣。
轉過身去看,是那個大個子的船夫,朝她抱怨,“小哥兒這么著急什么?喊你也不搭理我。喏——”
那船夫伸出手來,是十三個銅子兒。
那三個衙役拿懷疑的眼神不住的打量自己,若是這幾個這時盤問她來往去向。查看路引,登時就要暴露!
她又害怕又迷惘,所幸那幾人并未言語,她強自鎮定心意,“船家,你這是何意?”
那船家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我本來是想從你身上撈些油水兒,可一路見你心事重重,又思及你家中白事,還是覺得這錢不能掙!咱漢子一身硬骨頭,哪里掙不來你這幾個銅子?給你!”
他大手一送,便將那幾個銅子兒塞回了她的懷里。
說完,還未等她回話,便轉頭匆匆上了船,又樂呵呵的吆呵起了回去的生意。
她抱著那幾個銅子兒,覺得沉甸甸的。
嘴角浮起微微的笑意。
那三個衙役相互看了一眼,都自覺有些無趣。
忽然不遠處兩個販夫走卒動起手鬧了起來,眾人迅速圍觀了過去,那幾個衙役便放了對她的監視,呼喊著朝著那兒去了。
那壓抑至極的氣,終于一口全吐了出來。
頓覺心頭一松,腳步也輕盈了許多。
原來是一場意外。
看來她還沒有暴露。
四周打量過去,只見一個正在招攬客人的小船就要駛出港,她忙跑過去招手。
那船家自然是樂意再多掙上一份兒錢,笑問道,“你要去哪啊?”
見那黑小子滿臉窘迫,似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村頭伙子,反而撓著頭丟丟羞羞的問他,“你、你這船要去哪?”
那傻樣子逗得滿船人哈哈大笑。
“我們是要下揚州你去不去?”
船上有才新婚的小婦人,這里民風開放,也打趣般的逗他一逗。
見那黑小子忙擺擺手,“那得多少銅子兒?我可不去!不去!”
船家正是那小婦人的丈夫,一推她,“唬他作甚?別耽誤了生意。”
轉頭又對著那人道,“我們是去岡州的月牙灣,你去是不去啊?”
果真見那小子眉頭舒展,點頭如搗蒜,“去去去!可巧我正是要去那兒!”
月牙灣是個人口不多不少的小鎮,連接水路陸路去向甚多。
再言,到了那兒便又是另一個地盤,天高路遠,諒沈卿司的爪牙暫且還伸不到那兒去。
她輕身上了船,可巧船邊兒路過一個賣饅頭的娘們兒。
船里有個高個兒的火頭,沖那人一招手,便買了三個饅頭。
她剛好腹中空空,先前的干糧都已吃的差不多了,正也要買點兒,忽然被人一撞,將她手里的銅子兒撞得滿地都是。
“呀!瞧我,真不小心吶!小伙子我幫你撿!”
說完,一雙略帶薄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還故意的與她的手背蹭了一蹭...
她嚇得一抬頭,見是那小婦女正沖她勾了勾眼兒。
她哪里受過女子的這樣?
忙瞥了眼漁夫,見那漁夫背著身只等著那火頭上船,心道若是那漁夫瞧見自己老婆對自己這般,鬧出事來可怎么好?
忙推開那小婦人又摸上來的手,沖那小婦女快速搖了搖頭。
可這樣窩囊又靦腆的小伙子卻唬的那小婦人哈哈大笑,她一時無法,只呆呆的坐在地上,連銅子兒都沒撿完。
就是這個時間的功夫,岸上的衙役卻來了。
竟將那買干糧的火頭抓了起來。
“你們憑什么抓我!放開我!我什么都沒做!”
那火頭不服氣的掙扎,那個閑身的衙役抽出劍柄,狠狠懟進火頭的肚子上,“喊個屁!叫你獨身又買干糧,今日該你倒霉!說不準你就是上頭要找的那逃犯!”
“什么逃犯?我才不是逃犯...大人冤枉吶...”
“冤不冤枉原不是我說了算,住嘴!再多說一個字,我這刀可不客氣了!”
“噌”的一聲,寒刀盡出,氣勢拿人。
見那火頭終于是老實了,那衙役一聲令下,“押走!”
躲在船身底下的桑無憂聽了個一清二楚,登時,嚇出一身的冷汗。
若適才自己也去買干糧,恐怕也會被捉了去!
恐懼間,傳來船夫悠揚的號子——
“都坐穩了,開船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