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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夜

夜。

春夜。

有雨。

順著屋檐,串成大小均勻的珠淚,砸碎在地上。

只聽霹靂一聲,夜幕被閃電劃破瞬間,世間亮如白晝。

院子口闖進一個人,著一身黑衣,長身而立。

他遠遠的站在那兒,斗笠下落的水簾將他的面容割碎。

只一雙眼眸,亮的嚇人。

湛湛的望著她。

那雙藕粉小鞋,踏著飛濺的雨水。

持著傘,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她像是在階下候了很久。

不問時候,不知因果。

只為等一個人的歸來。

雨水落在地上,卷出一個個小小的漩渦,越看越覺,那漩渦是蠱人的。

忽然,那漩渦被扔下的斗笠攪亂的不見蹤跡。

他帶著滿身的潮氣,將她持傘的手壓在柱子上。

她嚶.嚀一聲,傘翻身掉進雨上,兜進了滿滿的春潮。

有冰涼的雨絲傾斜在她的面上,尚未撫去,他的吻便如急雨般的落了下來...

靜默的見山院。

唯聞雨水淅瀝瀝的清泠之音。

他千里迢迢踏雨而來,將她抵在柱上,吻的難舍難分。

不知是雨水是甜的,抑或是她是甜的,行就一路的冰冷全被滾.燙的甜蜜所替代。

“別、別在這兒...”

雨水打濕她滿泄的烏發,蜿蜒的盤在她雪白面頰的兩側,像是頑皮又可愛的小蛇。

他一笑。

在她額間落下一啄。

便將他的,白白軟軟的月,抱轉進里屋柔軟的床榻上。

他濕了。

她便也不能干。

他尚且帶著外面風雨的凜冽,不管不顧的就沖進她溫暖的小屋。

方才解了他夜半而來的思念。

大手插進她柔軟的發間,追逐著、舔.舐著彈潤的唇瓣。

起初的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轉為嘈雜的中雨,急不可耐似的。

聽之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雨水的潮氣漸漸散在一方小榻上,取而代之,是潮熱急促的濃欲。

“說...”

他的聲音暗啞的不成樣子。

她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自己的聲音早已被他鋸成一段段的沙啞。

閉著眼,不想去理他,可他不肯放過,將她拗過來,狠狠折騰不罷休。

“你、你到底要我說什么?啊...”

他含.住她的耳垂卷在舌尖,“說你信中對我說的話——”

如云如霞的面色再添一份羞澀,燦甚盛夏夕陽。

“我、我想你了...”

“我要你證明,你如何想的爺...”

一方寬闊的胸膛劇烈起伏,卻狠狠忍住,只拿一雙饕餮的眼盯著她。

她一笑。

若春雨潤心。

攀著他的胸膛,送上自己的雙唇——

悉數將自己的溫柔交付于眼前這個男人。

情動不能自抑之時,他伏在她的面前,聲音暗啞的不成樣子,“叫爺的名字——”

她搖著頭,幾乎要失了智。

他便一遍遍的重復誘導,似有無比的耐心,等她的呼喚。

“沈、沈、卿司...沈卿司、沈卿司、唔...沈卿司!......啊——”

他的名字破碎成一個個動人的音符,于她口中吟唱而出。

那是世上最美的催、情藥。

濃情終隨著他一聲低吼,落了幕。

他穿好衣服回身看過去的時候,她已經陷入了沉沉的夢中。

汗濕的臉頰下殷紅的可愛。

薄被半遮,漏出的半邊圓肩,滿是他作壞的痕跡。

他飫甘饜肥,同紅袖碧果吩咐了幾句,又匆匆出了門。

府門外還候著一隊帶著斗篷斗笠的男人。

鐵林還端坐在馬上,見侯爺來了才立刻下馬。

雨,未停。

有愈下愈大之勢。

這隊迎雨而來的精兵,又冒雨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不見蹤跡。

此夜,濃黑未散。

這一隊黑衣融入夜色,很快就分辯不出顏色。

————

這場纏.綿的春雨,直到日出三分才算止住。

日頭出來,鳥兒輕歌,柳枝又伸展了不少的腰身。

等到她的馬車轆轆,路過鬧市的時候,忽又春風吹簾動。

她睇出去的一眼,瞧見了個熟人。

亂糟糟的街道上,來往之人皆是匆匆忙忙,路邊才擺出幾個攤子來也并沒有人光顧,攤主都懶懶的支在那兒,打著盹兒。

那檐下流出的雨水和著地上的干土,混成了污泥,被人一踩,泥濘的不成樣子。

有一個人正躺在污泥里不知臟亂的打滾兒,被另一個人揪著耳朵,含糊不清的“哎呦哎呦”著,向著胡同深處去了。

那躺在污泥里的,是瘋了的何云盞。

而揪著他耳朵的人,是膳房那個十二歲的海棠。

“停車!”

霍刀一個寸勁兒立刻勒停了馬車。

“姑娘,怎么了?”

她撩開轎簾兒,一個輕身.下車,踩進了污泥里。

胡同外的街道人頭攢動,再往里走,巷子又深又幽,最深處是好些破落的門戶,并沒有什么人。

一個斷壁殘垣的塌房里,她聽見了何云盞痛苦的低泣聲。

霍刀高大的身子擋在她的身前,對著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點點頭,他才悄步上前去探查情況。

直到確定里面沒有危險了,他才對她點點頭示意。

她的心跳有些緊張,一步一步的上前,從破落的窗子里露出的縫隙里,望進去。

海棠手里拿著又細又長的柳條,一下下的正抽打在瘋了的何云盞的身上。

她用了十分的力氣,將他渾身的皮膚抽打的腫紅不堪。

混著臟污的泥,黑紅的骯臟。

她不知該如何,是上前還是悄悄退出去。

正猶豫的時候,見海棠眼冒狠厲,竟從懷中抽出一把刀來!

直直沖著何云盞的喉嚨刺去!

她驚聲求救向霍刀,“霍大哥!”

霍刀身輕如燕,已然飛身進去,將海棠手里的刀奪了過來,又反手將她擒拿!

霍刀不愧是沈卿司的近身侍衛,行云流水的一套連看的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將人穩穩拿住。

被擒住的海棠掙扎了幾下無果,悲笑一聲,便認了命。

起先她還很疑惑,可等到桑無憂現身,她才流出個自嘲的笑。

“桑無憂,你真是我的克星。”

無憂看過去,十二歲本是童趣童稚的,可眼前的海棠,除卻怨毒,再無其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海棠一笑,“是啊,如今你是天上的月,怎么會看到我呢?可是你知道嗎?何云盞欺辱你不成的那一晚,便闖了我的屋子,說我同你有三分的相似,將我...他在我身上喊了一夜你的名字!”

后面的話,她沒有再說。

只有斷不開的淚珠,替她訴說了那晚的冤枉與痛苦。

只那一晚,她便丟棄了一切的善良純真,心中種下復仇的種子。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一顆心,一直下墜。

她之所求,從來都不肯如愿。

“霍大哥,請放開她吧。”

她終于知道那晚眾人逼迫將余媽扔出去,海棠不管不顧的打頭陣,不過是發泄著她對世上一切不公的恨意。

霍刀松手的瞬間,海棠便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方才若不制止你,你真的要殺了他?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又會有什么好下場?”

“我?”海棠苦澀的哭出聲來,“我早就在那一晚上死了!這禽、獸將我清白毀去,我還有什么臉面活著!?”

她的淚如雨下。

倒在那兒,像是被人遺棄的破布頹敗。

海棠悲苦之際,卻被一雙溫柔的手托住,她抬頭望去。

“人不是為了清白而活,而是為了自己而活。”

她眼中的坦白與真誠打動人心,她并沒怨恨自己,也并非隨口安慰敷衍,而像是說出她自己的話。

海棠怔怔的看著她,“你說的什么我不懂,女子沒了清白,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你口中的清白,不過是男人給女子編造的桎梏和枷鎖。憑何男人能三妻四妾,女子便要從一而終?是誰講的這樣的道理?男人們認,女人卻不該認!”

她說的又急又快,似是在抒發自己的痛苦,惹得霍刀與海棠驚疑的瞧她。

“可是,我如今已經破了身子沒了清白,誰還肯要我?”

“清不清白不是別人說的算,而是我們自己說了才算!身子不過是個玩意兒,思想若干凈,你便還擁有著清白。若你的夫君因你過去的身不由己而嫌惡你,那他便沒有資格得到你的愛,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這世上,總有會欣賞你內在的人。”

“海棠,別犯傻。”

她溫和一笑,又輕輕撫摸她的頭。

猶如海棠那個可憐故去的姐姐,她終于如孩童般倒在她的懷里,放聲大哭了起來。

哭泣過后,她將海棠攙扶著走向光明的街道。

霍刀一頓,“桑桑姑娘,那何運盞...”

她低頭與海棠對視,看她定定的點頭,她才出聲,“他已得了他的報應,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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