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野花
- 通房寵婢
- 青梅如豆
- 2178字
- 2024-02-21 15:52:13
待桑無憂渾身大汗淋漓醒來,撐著身子,竟感覺自己連起來都十分的艱難。
仿佛身子被人從中掏空血脈,成了個薄薄的紙人。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碧果看著她清醒,連忙上前將她攙扶起來,眼里冒出幾點歡喜來。
天知道,姑娘竟然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紅袖推門進(jìn)來,端來了一碗藥,褐紅色的液體在冰藍(lán)盞子里搖蕩,雖有藥味卻并不難聞。
她怔怔地望著熟悉又陌生的環(huán)境。
仿佛不知自己身在那個可怕又真實夢境,還是已經(jīng)回歸現(xiàn)實。
夢里,她被沈卿司拔了舌頭,身體皮開肉綻。
只一回顧,便身顫不已。
“那、那何云盞,如何了...”
她張開艱難的口,急匆匆的看著,心中既驚又懼地盼著這個答案,又怕著這個答案。
碧果警惕地望紅袖一眼,紅袖與她交換個眼神兒,坐在榻邊服侍姑娘飲藥,“知道姑娘怕苦,奴婢特意加了些許紅糖進(jìn)去。”
碧果也快步上前,從腰間拿出果袋子捏出一粒,“奴婢也備著酸棗子呢,定能將那苦藥壓下去!”
那蒼白的一截手腕伸出,將那藥推離,“你、你們莫要瞞著我,說實話就是。”
二人一時為難不已。
姑娘本就因為何云盞的事情被嚇到了,生生昏迷了三天三夜!
又已損了根本,此時面白如紙,她們又豈敢說?
“你們不說,難道我自己沒有腳、沒有口,不會去問?”
她撐著身子搖搖欲墜的竟然站起,只是已三日未食,怎么會有力氣?
眼中冒出無數(shù)金星,雙腳虛浮不定空,又無力墜回在榻上!
“姑娘!”
碧果紅袖受到驚嚇,飛一般過去上前扶住她的雙臂。
“姑娘在這是何苦掛心何云盞那畜生?他又是個什么好人?這些年他在侯府禍害了多少小丫鬟?仗著自己父親大管家的身份在沈府里做了多少惡事,難道姑娘不知?就連姑娘自己差點都...”
紅袖知道自己說多了話,忙止住了話頭,“侯爺,也是為著姑娘,才這般動怒的...”
“我、我不管他是為了誰,斷不能以我的名頭,去做那害命的事情!”
她說得又氣又急,咳嗽起伏,仿佛自己胸中的幾絲氣力又失了幾分。
她不管沈卿司身上背負(fù)多少條命,身上沾了多少血,刀下亦有多少冤魂,那原是他自己的選擇。
個人又個人的緣法。
她一個塵埃里的小丫鬟,又怎敢訓(xùn)那萬人之上的平寧侯?
可她不愿。
她只求活得坦蕩無愧,只愿自由自在,做一只野雀。
若翅膀上沾了鮮血,她便一輩子飛不起來。
“你們不說,我早晚也會知道。”
見她掙扎著仍舊去尋那后果真相,紅袖見終是瞞不過去,嘆一口氣道,“姑娘喝完這碗藥和鹿茸人參湯,奴婢便老實交代。”
她毫不猶豫地接過碗盞,一口氣喝完一碗又抓來另一碗,“咕咚咕咚”兩碗苦藥下了肚子,雙手扶住床榻沿子,促急地呼吸了起來。
碧果又一下一下的,為她撫著氣。
“說!”
紅袖轉(zhuǎn)身將盛藥碗的青瓷分格盤放回靠桌上,轉(zhuǎn)頭道出緣由,“那夜侯爺抱著姑娘走了以后,并沒吩咐要殺了何云盞,可也沒有吩咐救治他,也算是他命大,被人扔在那院子里無人管,凍了一夜還活著,只是,見著初升的日頭,嘴里不清不楚地似乎是喊著‘烤人了!烤人了!’就又昏死了過去...”
“后來呢!”
“后來,何云盞醒來誰都不認(rèn)識了,哭著笑著的,嘴里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瘋癲無狀,怕是...瘋了...”
無憂的心如石頭,一直往沉溺的潭水里陷。
那張臉縱是再可惡,可畢竟也是個鮮活的生命。
這樣的結(jié)局,到底如何?
他是個惡人,可她有擾動、或宣判人命運的資格嗎?
如果這樣的話,以己度人,是不是就證明著,一個對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人,便能決定自己的生死瘋癲?
回神兒的時候,她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今日侯府座上客,明日誰人階下魂。
“那何云盞,如今何在?”
紅袖見她并未再驚嚇昏倒,才敢一掃額上汗水,“被趕出府去了,奴婢也不知行蹤。”
碧果從腰間拿出一粒酸果子,塞進(jìn)她的嘴里,“雖瘋了,可還是活著的,他也做過不少孽,不算冤枉!”
桑無憂竟然嘗不出嘴里是何滋味。
只一陣陣地覺得苦。
口中,心中,都是苦得說不出來。
她抬頭望望這四方四角的朱漆琉璃榻,陽光一入,五彩旋轉(zhuǎn),漂亮得不像話。
這是沈卿司專門為她打造的,漂亮的,囚籠。
“姑娘不問問侯爺?”
她淡淡地坐在那里,嘴角掠過一絲看不懂的笑。
“我為何要問他。”
紅袖見她額上的汗干了,手一搭上去,果真是又寒又涼,忙把她塞回溫暖的被子中去。
“侯爺今早才走,本是兩日前就要走的,可又實在放心不下姑娘,那頭催了七八次,侯爺實在不得不動身,這今早才快馬去了。”
紅袖邊說邊瞧她淡漠無波的臉色,“姑娘不知道,昏迷的這幾日,侯爺日日都來探望,有時一坐在這兒,就是小半日,什么都不做,只靜靜地望著姑娘...”
話還沒說完,見她已闔上了雙眼。
關(guān)于他的,她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也不想知道。
一波波的事情,一點點壓垮了她的精神,直到昨日,她的脊骨似被人折斷。
她便想長長久久地躺在這里。
幾日過去,她的病情一下就纏綿病懨了起來。
無論是紅袖和碧果如何的勸解,她只一句話不說。
雖日日還吃著藥,可鮮活快速地從她身上溜走,不出七日,她已熬得神魂皆失,目空索然。
若沒有人管她,她便死在這榻上罷。
直到一個人的到來。
余媽被霍刀接來了府上,送進(jìn)了她的屋子。
紅袖和碧果等在門口大半日,才見余媽從里面出來。
便是從那一日開始,桑無憂便同這春日的草兒一般,生氣回流。
不僅話多了,吃藥、吃東西都十分的用心,仿佛自己做的是一件很認(rèn)真的事情。
有時候也會吃多,走出門去遛食的時候,見著霍刀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階下。
“霍大哥,能不能寫封信同侯爺,我、我想偶爾出城去見見余媽。”
他也見過她前幾日的枯索模樣,如今她又好端端、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笑得敞亮溫柔。
明媚的,似是田間一朵打不敗的野花。
漫山遍野的肆意,開放在誰的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