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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云,你怎么忍心,讓簫娘那樣好的女子等你這么久?”
大哥的話讓沈卿白微微頓住,內心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大哥?”
他和王燕婉的婚姻雖然早就名存實亡,可王家人到底是爭氣的,出了好幾個正當壯年的文武將才,此刻都在沈卿司的手下委以重任。
如今又是這樣艱難的時候,他若是真的和王燕婉攤牌,恐怕對于大哥的形勢,只有壞處沒有好處,說大了,還有可能會動搖軍心。
他自詡無能,本就不能給大哥助力了,又怎么能在這樣關鍵的時候去拖沈家的后腿?
“大哥的意思是,同要我娶簫娘...為妾?”
說不心動是假的,不扣否認。
可是,那對簫娘不公平。
沈卿白皺眉,稍許,繼續道,“可若是簫娘真的來到我的身邊,那王燕婉是個不好相與的,定然是要欺負她的...不過說到底,我連如今簫娘身在何處,又是否已經嫁人都不知道...”
提起簫娘,沈卿白蒼白的面頰上終于是有了些許的顏色,只是那一抹倉促的紅,更顯得他的無措失落。
“誰說要簫娘做你的妾?”
沈卿司看著眼前的弟弟,他雖與自己不是一個母親,可卻是這世上自己唯一的親兄弟,縱然天分有限,可沈卿白從小就對自己言聽計從,盡管他的生身母親梁姨娘從小就三番五次挑唆他們二人之間的兄弟情,可孝文卻從沒在大事上糊涂過。
也正是因為孝文這樣的聽話,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是沈卿司決定的。
時過境遷。
他早已不是當年獨斷專行的那個男人。
與桑桑歷經一番情事,才知,有些人是此生都不可替代的。
若不是她,那此生便與幸福無緣了。
正如桑桑對他,正如簫娘對孝文。
“以前是大哥獨斷專行,希望如今我的悔過,還不算太晚...”
沈卿白的身形一頓,明明是八尺高的男兒,卻還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這些年他與王燕婉的婚姻猶如一場沒有硝煙的爭斗,他們好像是天生的怨侶,只要他和她相遇,就一定會有爭吵不完的話。
在一起這么久了,他們自然知道,哪一句話,才是扎到對方七寸的死穴。
這些年,她一直糾纏折磨著他,幾乎到了生不如死的程度,他寧愿在外頭過,也不愿意回家,一時間,自己長大的沈府因為有了王燕婉的存在,竟成了他最不愿意回的地方。
“這些年我知道你過得很辛苦,同弟妹去和離罷!”
若是戰事沒有發生之前,他若聽了大哥這話,定然是喜不自勝。
父親早逝,在沈卿白的心里,大哥沈卿司是比父親還要讓他恭敬的人,只要大哥說的話,他幾乎沒有不照著做的。
年少的時候,他常常自卑于自己的無能,抬頭仰望大哥,猶如仰望天上的月亮。
那時候,他只知道羨慕大哥的強悍和全能。
可到如今年歲漸大,他一直在大哥身邊,也終于瞧見了大哥為別人所不能看到的苦衷和苦澀,撐起這樣大的權勢,是多么的耗費心力。
大哥這些年又舍棄了多年別人看不見的幸福,付出了多少別人看不見的努力...
從來就沒有天生的天生我材,不過都是背地里的百煉成鋼。
“這個時候,我絕不會給大哥添亂!王燕婉的事情,我會看著辦的。我沈卿白雖然無能,不能在此刻為大哥、為沈家做些什么,可總歸在這個時候,我絕對不會給沈家添亂的!”
“至于我和簫娘...”他挺直的身子微微一傾,“只怕是今生無緣,便希望老天開眼,下一輩子,讓我們做一對苦命鴛鴦就是了...”
直到沈卿白的身影遠去了,沈卿司高大的身軀才緩緩落座。
這個弟弟,他實在是虧欠得太多。
若非他的霸道不折,也不會有他今日的落魄,讓相愛的人分隔兩地,不能在一起...
這樣的痛苦,他此刻就在經歷著。
這已是他和桑桑分開的第三十四天。
那日他的誓言太過狠辣刺耳,聽在她的耳朵里,定然是不知如何的失落和絕望。
失落和絕望的,又何止是她?
他自從和桑桑重逢后喜不自勝,原是以為命運又重新眷顧了自己,可大母身故前逼迫他發的毒誓,又叫他的一切,成了個笑話。
雖不是隆冬,可他的身子沐在風中,卻冷得打顫。
胸口仿佛被人掏空,空洞洞的,卻還是會疼。
人群中的時候會忽然糾痛,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反復如針扎。
無人看見的角落里,那個威武不凡、說一不二的男人,也會脆弱,也會心疼,也會在黑漆漆的夜里,偷偷地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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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知相思之痛,又怎么能讓他最親近的家人也受此苦難?
也正是他與桑桑的又一次分離,讓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不僅同意了惜憐和梅霖的婚事,也終于肯放過孝文。
若是拿二弟的幸福來做自己的賭注,那才是真正的無能之舉。
如若真的是那樣做了,他根本不配為沈家之主,不配為孝文的大哥!
夜色清涼。
沈卿白幾乎以虔誠的姿態,于燈下,雙手捧著那份輕盈又沉甸的信件。
是大哥親手寫的。
他口中未曾說出的抱歉與理解,肯定與祝福,此刻全都傾注于紙上,信件結尾,還附著一個陌生的地址。
......
他又怎么會不知,那是誰的地址?
于深夜無人之中,他幾乎痛苦到不能起身,這些年為沈家背負的痛苦,大哥終于算是看清了!
他終于不是那個無能的沈家二字!
大哥,他終于肯承認自己了!
而他和簫娘,也終于有了新的契機和希望...
無言的感動與熾熱的心潮澎湃,在他一個小小的心臟中瘋狂跳動,仿佛活到現在,他終于算是做出了一件值得大哥稱贊的事情。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他一直等的,就是大哥對自己的承認。
哭著,哭著,他便又笑了起來。
聲音不大,卻搖搖蕩入夜色之中,帶著少有人知的喜悅和心事,等待飄向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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