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哥哥?”
她恍然,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可他們離得這么近,近到連呼吸都聽得見對方的節(jié)奏。
他還是如同過去一樣,穿得一身素白,面上笑容如溫煦春風(fēng)。
“桑桑一眼就認(rèn)出了我,看來這些年我還沒有老去太多?”
眉心一點(diǎn)初雪融化,好似春日滋潤的小溪,漸漸碎裂,流露出汪汪生機(jī)。
故友重逢,她心中喜悅,彎彎笑眼如月。
忽然她想起來,顧葉初早就已經(jīng)不同往日,不僅僅是她的舊友,還是當(dāng)今最尊貴的皇帝了。
思及如此,她俶然起身下地就要跪拜,“草民愚笨,參見皇上...”
那雙帶著自己熟悉氣息的大手將她穩(wěn)穩(wěn)托起,“你我之間,無需如此客氣。”
她低著頭,只瞧得見他素色衣衫下面蹬的那雙玄色靴上壓著的龍紋。
“桑桑,抬頭,看著我。”
他的聲音還是如當(dāng)年一般的溫柔,仿若三月春水繞堤,澆灌一路的山花晴。
這世上,唯有他叫出自己的名字的聲音,才那樣充滿寵愛與回憶,仿佛自己還是當(dāng)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若連你也要與我生分,我便真的成為孤家寡人一個了...”
他明明是世上最尊貴的皇帝,可說出的話語竟然帶著一絲失望的落寞,讓她一時心尖一酸。
分開的這七年,他的面容幾乎要在她的記憶中淡去,須臾,她便撞進(jìn)那雙猶如深水清潭般的雙眸,碧波微漾。
“皇上擁有萬里江山,又何出此言?想必過的,是天上人間的好日子。”
他的眼神一閃而過落寞,片刻會又恢復(fù)那樣的冷靜,好似剛才她看到的,都是錯覺罷了。
他沒有回答,只道,“這里沒有別人,我還是喜歡你叫我葉初哥哥。”
......
他在外面是所有人的皇帝。
可在她身邊,他永遠(yuǎn)只愿意做那個溫柔似水、將她捧在手心里的顧葉初。
而也只有在她的身邊,他才能短暫地卸去一身的血腥和防備。
好似,一切那些他不愿記得的,都未曾發(fā)生過。
“民女不敢...”
“連你也要將我拒之門外嗎...桑桑?”
那雙溫?zé)嵊辛Φ氖郑灿谒念^上,就好像小的時候,他最愛撫她總是玩得炸炸的頭發(fā),不過如今入手的不再是稻草,而是一截順滑靚麗的黑綢。
他的眼眸神色實(shí)在太有迷惑力,讓她一時懷疑,外界所傳言的當(dāng)今皇帝的殘忍是否是真的?
眼前這個彬彬有禮細(xì)致多情的顧葉初,是否是那個手持生殺大權(quán)的皇帝?
“這么多年,唯有他們陪著我罷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條又小又舊的紅手繩,上旁邊放著一顆清潤卻有些發(fā)黃的珍珠。
她一眼就看清楚,這又小又舊的紅手繩和珍珠都是她曾經(jīng)擁有之物,而且當(dāng)年懸崖上,還是她親手當(dāng)著他的面,扔下了懸崖。
當(dāng)時他懸在眼角眼淚里的盈光,她至今都情猶在前。
“這東西不是讓我...”
“是,當(dāng)初是你親手扔下了懸崖。可桑桑,我始終堅信,該是我的就是我的,無論經(jīng)過多少時間,誰都不能奪走,對的東西對的人,終究,會回到我的身邊。”
在她微微愣神兒的功夫,頓覺手上一片溫?zé)帷?
是他的手,不遠(yuǎn)不近、不輕不重地搭在了她的指間之上。
不知為何,她意識到的第一時間就猛然縮回了自己的手,眼底的戒備之色落入顧葉初的眼中,讓他有些微微愣神兒。
下一刻,他便恢復(fù)如常。
他們才重逢,中間又相隔了這樣久的時間,她有些陌生和排斥是正常的。
以后,他們還有的是時間。
......
“所以,這里是你的地界?”
顧葉初如同當(dāng)年跟在她身后一直照顧她的哥哥一樣,起身為她搬來了一把椅子,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的芥蒂。
“坐下說罷,我們多年不見,也好敘敘舊。”
見她乖乖坐下,他才繼續(xù)道,“是我的地盤。也是我,讓左凌風(fēng)把你帶到這個地方的。”
“為何?”
他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她眼底仍舊存在的戒備,心底明明已經(jīng)勸慰過自己,可仍舊還是忍不住的在乎,忍不住的心痛!
曾幾何時,那個對自己全然袒露心扉的桑桑已經(jīng)不知去向何方,如今的她,也會對自己豎起防備,言之鑿鑿地問自己,為何。
“沈府的事,我已經(jīng)知曉。”
提起沈家人,她的眼神不可避免地一暗。
“沈老夫人已死,可難保沒有留下什么只言片語的遺言,我擔(dān)心沈家人或則霍家人對你不利...而我的身份...桑桑你知道的,要把你立刻放在身邊,還需要一個正當(dāng)?shù)挠深^。”
她沒聽明白他后面的話,只是心中雖然理解他的做法是對自己是出于關(guān)心,可那樣強(qiáng)硬迫人的手段卻還是讓她感到一些的不舒服。
曾幾何時,葉初哥哥是放自己真正奔赴自由的人,那樣的寬容,她一直都感懷在心。
當(dāng)年若非他的幫助,她又如何能逃離沈卿司的身邊?
可是,如今的顧葉初卻做了和當(dāng)年沈卿司如出一轍的做派手段...
人生啊,有時候真的很翻轉(zhuǎn)可笑。
“可是我想離開京城,這里,我不喜歡。”
她一直不喜歡京城,本來這次回來就并沒有打算常駐。
他低下頭,將那已經(jīng)幾乎殘破的小紅繩放在自己的手心,用自己柔然的指腹輕輕摩挲,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覺他的動作輕柔到極致。
“為什么不讓我進(jìn)去?我要進(jìn)去!我娘親在里面!...娘親!娘親!...”
千帆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她忽然起身,快步朝著門口走去,不見身后人忽然提起的面龐,悄然轉(zhuǎn)變的目色。
她打開門,門口守著當(dāng)初掠她和千帆而來的那個男人,此刻正擋在千帆的面前。
“千帆,你怎么了?”
他的手掌心不知怎么弄的,此刻有著鮮血的顏色,上面還沾著些土,做母親地哪里看得來這個,口氣也多了幾分焦躁不耐煩,“請讓開,好嗎?”
左凌風(fēng)有些不知所措。
“讓開。”
直到聽到里面皇上遲遲到來的聲音,他才放下寬大的手臂,桑桑趕忙蹲下身子,抓起他的小手心仔細(xì)地查看,還好只是小傷口,看樣子更像是不小心的挫傷。
“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可憐的千帆適才還不覺得疼,只是娘親這樣一關(guān)心鼻子里就不由一酸,兩粒豆大的淚珠就掉了下來,“是、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她心疼地吹了吹他的手心,還在他未曾受傷的手心他處落下輕輕一吻,“乖,娘親吹吹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