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當地有個特殊的節日,名為燈孔節。
每當這個節日,幾乎所有的永州人民都會拿出自己早早就準備好的燈籠出來,排成長長的隊伍,圍繞著永州城最大的三四條街道往復游走,身后還有跟隨的鼓歘聲打著節奏。
街道上還有各式各樣的小吃和一應好玩的東西來供賞燈的人來購買。
“就是這個!我剛才看到的就是這個!”
千帆拉著桑桑的手,一路追著燈隊,此刻指著最前面的那個燈籠魚頭的燈籠興奮道,桑桑看過去,燈籠魚本身的色彩已經足夠鮮艷,難得的是做燈籠的人不僅擬態還求了真,在他手中舞動起來還真的就像是燈籠魚一般!
“果真是有趣!”
千帆才看了一會兒,他前面的空地忽然闖入更多的人群,一下就把他們娘倆的位置占了,桑桑還好,可千帆實在個子很小,被一群大人死死的擋住,就只能看到來回走動的灰撲撲的衣褲,什么燈籠都看不到了。
“這人實在太多了些...千帆,不如我們去看些別的?前面我看有火光,可能有人在表演呢!”桑桑低下身子,細心地詢問。
“可是...可是我就像看那個魚...”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可實在是對那魚兒感興趣。
桑桑見了也沒有多說什么,本想帶著千帆再往前走走去,可他們前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挨挨擠擠的又將他們二人反而推得后退了些。
“哎——我看見了看見了!”
千帆于人群中漏出了腦袋,高高地坐著。
桑桑轉頭看去,沈卿司一只手扶住坐在他脖頸上的額千帆,另一只手毫不猶豫地牽住了她的手。
“這人多,小心走散。”
他的面容在燈火之下,更添溫存。
她望著在他脖頸上歡欣雀躍的千帆,臉上掛著純潔無瑕的笑容,一時間,心里都暖了起來。
“嗯。”
她輕輕地回答,隨即回握住了他的手。
時光流轉,她似乎是第一次享受著所謂的一家三口相聚平靜的幸福時光,或許,跟他在一處,對她和千帆也并非她擔憂的那樣。
“好看嗎,千帆?”她接過千帆手中的小燈籠,問道。
千帆正在興頭上,看著那遠處的燈孔長隊手舞足蹈,這回他一下子就都看全了!誰都沒有他高,誰都不能把他擠到后面去了!
“好看!娘親你看那個豬頭!哈哈!后面!后面還有孫悟空呢!”
他指著哪里,沈卿司就會牽著她的手,頸上背著小千帆走到哪里。
一晚上,千帆指了很多次,可她絲毫都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不耐煩,反而看見了一種類似于慈愛的情緒,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沈卿司會是一個好父親嗎?
她以前即使是明確知道沈卿司是千帆的父親,可是卻從未想過真的讓千帆認回沈卿司,因為在她的心底,對于千帆最好的,就是只跟著自己。
可是這些日子沈卿司的轉變卻讓她有些懷疑了。
這一晚上,沈卿司帶著她們兩個到處游逛,只要是千帆喜歡的,他都莫不允許的買下,即使是她有時候都覺得溺愛去阻止亂買的千帆,可沈卿司卻還是笑笑。
“這點東西就能換得孩子的快樂,值得的。”
因為他知道,以后越來越大,快樂就會越艱難。
而孩童時期的快樂是最簡單純粹的,也是最好滿足的,為何要苛待呢?
以后這世間的苦難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他也是在自己能庇佑這孩子的時候,盡些心罷了。
“如果你有孩子,定然是個最溺愛的。”
她有些埋怨沈卿司的溺愛,可見著千帆從未有過的舒坦笑臉,她拒絕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這些年來她過得并不平坦,連帶著跟著她的千帆都比旁的孩子更敏感,說真的,她甚少看見他這般無邪坦蕩的樣子。
千帆對著她的時候總是在體諒,她若是說不可,他雖失落,卻總是竭盡全力地在體諒自己,可是細細想來,他不過才是一個孩子啊!
一個六歲的孩子,不給父母搗亂就算了,還能做到這樣的善解人意,這并非是一個好事情,小孩子的世界應該是撒嬌的,是頑皮的,是不講道理的。
這一刻,她深刻地覺出,千帆跟著自己受了太多的苦楚。
是她對他的要求太嚴苛了些。
“咦娘親,你不是說我家里已經有一個差不多的玩偶,這個就不買了嗎?”
卻見娘親眼底水霧微微撩動,低下身子將那胖乎乎的小奶娃娃塞到他的手中,“難得你開心,今日咱們就放縱一次!”
千帆樂得嘿嘿一笑,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多謝娘親!最愛娘親了!”
說著,牽著沈卿司的手,蹦蹦跳跳地又往前面的攤子上去了。
......
及至夜斗過了大半,連桑桑走的手腳都軟了,千帆也才逛夠了,收了興致。
一家三口,這才徐徐踏上了馬車。
今晚他們出行是特意換的一身素服,就連馬車都是最普通的那種,絲毫不引別人的主意。
這一晚,他們就真的如同最普通的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相互之間毫無芥蒂地來逛節日,而這樣的感覺,對于三個人來說,無疑都是最珍貴的體驗。
尤其是千帆和沈卿司。
對于千帆而言,沈卿司今晚對他的溫柔包容,沈卿司所占據的位置,像極了他從小就一直藏著心里,不敢吐露的那個人。
或許,如果他有父親,就是這樣子的罷!
當他騎在沈卿司脖頸上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和其他騎在父親脖頸上的孩子打過照面。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站在矮矮的地上只會羨慕別人的那個!
他甚至還會舉起手中的玩應兒,遙遙地笑著和別的孩子打個招呼!
那些曾經深深埋藏在他心底最自卑的東西,他誰都不曾告訴的那些悲傷,就在這一晚上,都悄悄地散了...
而對于沈卿司而言,他真正體會了那樣至誠至貴的人間溫暖,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