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了整整一晚,行至一條村口的小溪前。
“惜憐,下車休息休息罷!”
沈惜憐從未坐過這么久的車馬,雖說一路還算是比較平坦,她又在馬車里安穩坐著或者躺著,可仍舊是覺得自己又累又困乏。
只是她實在不好意思在梅霖的面前展示出自己這么虛弱的一面,他趕了一夜的馬車都沒說過累,自己又怎么好意思?
見著打開車簾后的那張英俊面龐,連忙露出溫馨的笑容,“啊你有些累了嗎?趕了一夜的車,是應該停一停了。”
村口的小溪是沒有名字的,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一股清亮透明的溪水里,游著些不知名兒的丑小魚,還有許多需得仔細看才能看到的透明小蝦。
梅霖從小就在河邊長大,對于抓這種小魚小蝦最是擅長,看著她十分感興趣的模樣,二話不說就脫下了外袍卷起了褲腿和袖口下了河,走到河水中的兩個大石頭底下,二話不說地就往里掏。
沈惜憐忙瞪大了雙眼,擔心道,“梅霖你別亂掏,小心里面有蛇咬你!”
梅霖的臉上還沾著小溪水,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是珍珠一般晶瑩剔透閃亮,他被她的關切逗得哈哈大笑,然后低頭繼續努力往里去掏。
沈惜憐在岸上看得十分緊張,幾乎都不怎么呼吸地看著,這是她這一輩子看過最驚險的事情了。
“啊!”
忽然,梅霖的臉色一變!
“怎么了怎么了!梅霖你怎么了!”她被嚇得幾乎都要哭了!
下一刻,他忽然抽出一條又黑又長的活物,正在空中瘋狂地扭動軀體!
“看這是什么!”
她猛然嚇了一跳,用雙手捂住了眼睛,直到聽到他的笑聲,“我的小惜憐,原來是個這么膽小的姑娘啊...”
待她挪開手睜開眼睛去看,原來他手里抓的,是一只黑黢黢的泥鰍。
“梅霖你敢嚇唬我!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說完,氣得就要上岸。
梅霖也知道自己好像有些過了,忙踩著水花來追她,愣是哄了好些會兒,她才不生氣了,二人又在溪水里玩了一小會兒。
這是沈惜憐第一次在小溪里玩兒,小時候她也路過不少這樣的小溪,每次見著那些和她差不多年歲的孩子在水里面嬉戲玩耍她總是一遍遍地求著大母,可是她的身體實在是太差,大母一次都沒有允許過她的要求。
她沒做過的事情,實在是有太多。
直到太陽越發毒辣了起來,他們二人才戀戀不舍地上了岸。
沈惜憐將梅霖給她抓的小魚小蝦和那條黑黢黢的泥鰍都塞進了放水的大木盒子里,又采了些水草放在里面,這樣路途漫漫,她也可以打發時間,不至于無聊。
就這樣,她們的馬車既穩又慢地向前行駛,身后卻一直沒有沈家的動靜,二人都不禁疑惑了起來,是不是到現在沈家人都沒有發現沈惜憐的失蹤呢?
一路上他們雖然有些疲累,但多是歡聲笑語,不僅耍了小溪,也挖了土果子,還打了野味...直到馬車到了牛縣。
眼前的駿馬沈惜憐再熟悉不過,正是她二哥的千里騎。
“二哥!?你、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沈惜憐只彈出個腦袋,整個身子都隱藏在馬車里,心虛地問道。
“跟了你們五日了,我不是愚的,自然還是跟得住的,躲在那兒做甚,還不快下來?”
身后不一會兒就出現了沈家的轎子,不僅大又很舒服。
“坐回自己的轎子,二哥拉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你要把我帶回去和那個姓藺的成親對不對!二哥,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歡喜那個姓藺的!”
沈卿白搖頭嘆息,“什么姓藺的,人家有名有姓叫藺元衡,人品端方前途光明,是大哥苦心為你尋的乘龍快婿,你還有什么不情愿的?”
“那大哥拆散你和簫娘給你尋得如今的二嫂,你過得又幸福了嗎?二哥,我不相信你不懂,總有一個人,根本無法替代,誰也不行!你的是簫娘,我的便是梅霖哥哥!”
沈卿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簫娘是他永遠的軟肋,是他永遠的痛,只要一提,他的心就要鮮血淋漓,他本來以為自己早就釋懷了,可他的心告訴他,他從未甘心過一刻,不過一切都是隱藏罷了。
“這還是你第一次如此堅定,惜憐,你真的想清楚了?”
沈卿白有多關愛他的這個妹妹,總是怕她生病又怕她受委屈,可是如今他站在自己的眼前,為了自己的幸福據理力爭,眼角眉梢飛的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從容。
一切的一切都告訴他,那個沈家人人愛護的小妹妹,已經長大了。
沈卿白跟了他們一路,這一路上他見到了妹妹最燦爛的笑容,不再是溫煦的,而是燦爛的。
這樣的笑容,從前在沈府他是從未看過的。
如果他放他們走,也是為了成全自己最愛的妹妹。
“梅霖,如果你對惜憐有一絲一毫的不好,讓我沈家人知道了,莫說要你性命,定讓你生不如死,你可清楚了?”
梅霖恭恭敬敬地朝著沈卿白作揖,隨即堅定的望著沈卿白,“二公子放心,只要我梅霖活著一刻,定然不辜負惜憐妹妹,此生只她一人,弱水三千只此一瓢。”
這便是他給她二哥的承諾,亦然是對她的陳情。
“梅霖哥哥...”
“你們...走罷——”
“二哥,你不怪我嗎?惜憐一點兒也不聽話,惜憐給沈家丟人了,給沈家闖禍了...”
沈卿白上前,像往常一般,寵愛地摸摸她的發,“小傻瓜在說什么?無論你做什么,你永遠是大哥和二哥最疼愛的小妹,無論在哪里都要記得,大母和大哥二哥永遠都在惦記著你。”
“二哥...”她怎么忍心離開這樣好的家,可是她更不忍心就這樣放棄梅霖,世間安得雙全法,便只有讓時間去為她做個見證了。
“惜憐,別怪大哥,他的初心并不是要傷害你,相反,他其實是最希望你快樂的那一個。”
沈惜憐哭得慘兮兮,“我知道的二哥,我一直都知道的!”
大哥從小就對她寵愛有加,哪怕那時候她還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大哥那時候還是個在最低級的隊伍里摸爬滾打的小兵,他自己都那樣辛苦難熬了,每次還都要托人,用自己少得可憐的軍餉,帶回各種各樣好玩兒的東西給自己。
雖然大哥并沒有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可沈惜憐知道,大哥是一直心系自己的這個妹妹的。
這些年來,一直未曾變化。
而藺元衡不僅是當今狀元文韜武略人品俱佳,還對沈惜憐一見鐘情,沈卿司也是讓他發了誓只娶沈惜憐一人才答應了藺元衡的求親的。
說到底,他并不是為了自己什么,對于沈惜憐來說,藺元衡真的是最好的歸宿。
沈卿司為了這個妹妹的幸福私底下調查了藺元衡不少,從出身到生平經歷再到周圍人的評價,甚至他祖孫三代的過去,都被調查個底朝天,最后才定下了沈藺兩家的親事。
他并不是靠妹妹來獲取什么。
他只想她獲得自己不曾獲得的幸福罷了。
作為一個哥哥,做到如此,已然是仁至義盡無可比擬了。
只是有時候別人認為最好的,卻不一定是最適合她的。
就像沈卿司自己,如果感情可以被挑選可以被控制,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對桑桑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一樣。
緣分,有時候不失為最折磨人的愚弄手段,讓心有抱負的人拋卻一切,讓高高在上的人甘心低頭,卻都無怨無悔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