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圍孩子震驚地退后,鐵林才看清楚了真相。
原來是那孩子一口咬住了那領頭小孩的耳朵,力氣之大,不僅讓那孩子的耳朵變了形,還已經滲出了血。
一個不過六七歲孩童的眼底,竟然冒出嗜血的光。
像草原上餓極的野狼,為著求生,使盡一切手段。
實在,有趣。
張大鵬今兒本想趁著謝盧不在,好好的給這個小崽子一個教訓,沒想到一個錯甚,竟然被他一把抓住衣領子拉近,一口被他咬住了耳朵!
“要我咬掉嗎——”
俞千帆的聲音不大也不是很清楚,可卻叫張大鵬渾身發涼!
他不想!不想失去自己的耳朵啊!
此刻劇烈的疼痛和恐懼到達了頂點,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張大鵬此刻只會長著大嘴大叫大喊的救命,可是周圍的孩子雖然經常打架斗毆,哪里看過這樣的場景,早就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呆立當場了。
“哇——救命啊父親母親,有人要吃我耳朵了!”
“千帆大爺我求求你!你放開我的耳朵??!哇————”
張大鵬本就是個大嘴,此刻哭得涕泗橫流大口一張,也不管鼻涕眼淚就都流進了嘴里。
“再喊,真的咬掉了——”
此刻張大鵬聽著這稚嫩的童音哪里是孩子的聲音,分明就是地獄惡鬼索命的聲音!
再加上他不斷感受到他薄弱脆弱的耳朵一次次地傳來加重的力度,偏偏自己還看不到,心中卻已經斷定,只要再稍微用些力氣,自己的耳朵就一定會掉下來!
“我不敢了!不敢了!”
說完,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任憑眼淚怎么流,都只能聽見他的嗚嗚聲。
直到俞千帆看清了他眼底對他極度的恐懼與極度的畏懼,才終于也松緊了渾身緊繃的肌肉,“以后見著我,繞著走?!?
張大鵬哭得滿臉漲紅,瘋狂的點著頭。
只待俞千帆松開了口,張大鵬屁滾尿流的滾向了遠處,便跑邊摔,卻連一個回頭都不敢,雙手還不停地摩挲自己差點丟掉的耳朵。
“怪物!怪物?。 ?
叫喊著,往緣遠方去了。
剩下的小孩一下沒了主見,只呆呆地站在那兒,望著俞千帆。
俞千帆吸緊口水,啪的一口吐在地上。
是血。
起身,小小的身軀冷冷的雙眼環伺,“你們還有誰想欺負我的,盡管來?!?
“......瘋、瘋了...俞千帆瘋了!”
“我們不要招惹一個瘋子,還是走吧!”
“對!走走走!”
說著,你推著我,我推著你的,朝遠方快步去了,不敢回頭,生怕這個咬人耳朵的瘋子盯上了自己。
及至所有孩子都走了,俞千帆確定了,才卸掉了自己渾身的刺。
嘆一口氣,拍拍身上的泥土。
眼見著有一塊染血的衣裳,他二話不說,低下頭,一口撕了下來,扔掉。
不哭,也沒笑。
淡漠著,走向了遠方。
“...這小孩兒,是個狠人啊...”
鐵林觀望了一切,不由贊嘆道。
無論是被眾人環伺欺負,還是找準機會捉一人死死反抗,還是出言威脅,以及喝退所有人后的冷靜無聲。
“以后要是不好好管教,殺人放火的江洋大盜那都不在話下啊!”
這樣控制情緒的手段和狠辣不留情的能力,他只從一個人的身上看見過。
側目。
沈侯也盯著那小小身影漸行漸遠,嘴角露出一抹贊賞的淡笑。
“有趣,還知道擒賊擒王的道理,下手也足夠毒,是個好苗子。”
鐵林暗道,也就是你們同類人才會贊賞對方罷!
這孩子才丁點兒大就能表現出這樣的狠厲,長大還不知要如何呢!
沈卿司收回眼神,毫無留戀策馬而去,鐵林也緊隨其后。
馬兒蹄子輕快,路過一輛紅底的普通馬車。
在他路過的瞬間,帶起了風,風兒卷起簾帳,露出里面的人兒。
“老黃,就把我放到這兒吧,病人的家就在這?!?
待她下車之時,他的馬,已經拐進了另外的街道。
話分兩頭,千帆到了家門口,眺了一眼,便見娘親還沒回來
他并沒進屋,轉頭朝著對面的一棵大樹而去,熟練地把手塞進樹洞里,拖出一個半舊的紫皮包袱來。
他又繞到大樹后面,保證院子里的人完全看不到自己,又檢查了一番周圍無人,才小心地打開包袱,露出里面的胭脂水粉和一面銅鏡來。
他已經很小心地保護自己的臉了,可對手人多腳雜,那樣多的拳腳落在身上,他難免防不住。
額角上和顴骨處還有嘴角旁,都有著明顯的淤青痕跡,一瞧就是被人打過了。
他熟練地蘸起女子白色的粉末,往臉上的青痕上抹去,但若只用白色,與其他處的皮膚相比,則會很明顯。
還需要在原本的傷口上,抹上些灰粉融合,再添加些白色的,才會更加的自然。對鏡,他熟練地在自己的臉上掩蓋著傷口,只要留在外面的皮膚,他都一一蓋好。
就在他忙活自己的臉的時候,桑桑已經回了家。
如今天色尚白,還有些明顯,只待日落西山之后,再點上燈豆,就再也瞧不出來了。
娘親不喜他打架,也不喜他的狠厲。
那這樣,他就收起來。
在娘親面前,永遠做一個需要依靠的乖孩子。
終于等到日落,他忍著痛,朝著自己家的院子走去。
“霍叔叔,你回來了。”
他朝霍刀點了點頭,就要進正屋。
“千帆,站住?!?
千帆身子一緊,余光不由自主地朝著母親的方向看去,見娘親也正看著自己,渾身不禁發虛了起來。
“怎么了,霍叔叔?”
他笑得溫和可愛,瞇出一雙笑眼,天真無邪。
“你先前讓我做的彈弓我已經做好了,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千帆一聽這話,才放了心來,露出孩子般欣悅的純真,“好?。『冒?!”
桑桑朝著一大一小朝著西廂而去的身影,也不禁笑了起來。
不遠處,燭火跳動。
萬家,都進了寂靜。
能夠就這樣守護在自己想守護的人的身邊,度著最平凡的日子,踏實。
“不愧是霍刀叔叔,連做個彈弓都做得像模像樣!明個去書院,保準讓那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子大呼小叫!”
千帆對著燈光打量這特意染了藍漆的青色彈弓,上面還雕刻著威武麒麟,實在是好看。
“跟我也不肯說實話嗎?說,誰欺負你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卻不知,做再好,他也只是一個孩子。
桑?;蛟S看不出,可霍刀習武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這孩子的形態走路之間的不同。
“那我告訴你,你不許告訴娘親?!?
燈光下,千帆放下戒備。
是兩個男人的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