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萬物盛,青云城命人帶了不少當地的風土俗物到京城侯府去。
車馬一到京城侯府,沈惜憐頓覺開心不已,看著大哥對自己疼愛依舊,還專門為自己搜羅了不少當地的小玩意兒,心中頓覺暖暖的。
“真是些好玩意兒!我從前都沒見過呢!”
這些日子里,大母整日病懨懨的,二哥又閉門不出,就連大哥也都去了青云城,沈惜憐更覺無趣,還好有梅霖的陪伴,否則她都孤單死了!
數數看,有不少自己此前沒見過的玩意兒,她命丫鬟拿回去了不少,捧著一堆的新奇,喜滋滋地去給梅霖那個呆板的小子獻寶去了。
再說青云城。
流民安置的行動終于開始落實,沈卿司給無憂安了個“監察特使”的名號,手有調千戶之令,下又可制流民行動的大小官員。
起先,無憂扮作男子,將烏發裹上巾子,著一身青墨短襟蹬上皂靴,再加上她一舉一動極具靈氣,瞧著利落又干練,指揮起來有度。
時間一長,那些原本對這個“天降”的白面書生有意見的人,逐漸都轉化了心態,開始贊賞起來。
無憂將那些流民按本歸類,先將最先的資源給予那些病重的老弱病殘,又怕眾人有人吞這些人救命的錢,一車車的藥物都是她親自過眼、過手了,再與賬目對準才肯行。
一開始也有人不在意這個毫無根基的書生,當著她的面兒耍把戲,將救人的草藥換成了便宜無用的甘草,無憂當場將此人做雞,殺雞儆猴。
“將此害人利己的賊首打五十大板,游街三日!”
監察特使令下,那人在眾人面前被打了個半死,又卸了差事趕出了青云城,有先例在前,做鬼的人少之又少。
后眾人又見,這白面書生身邊時不時的就跟上平寧侯,平寧侯又對其及是體貼關照,又是親自喂水,又是親擦汗的。
傳言漸出,說這白面書生來頭很大,恐怕都不是一般官員的親戚,說不定是同那攝政王一樣,是流落民間的皇子,這才讓沈侯這樣的厚待。
及至到了攝政王也時不時出現,圍在那白面書生監察特使身邊的時候,這個流言,算是徹徹底底坐定了。
為了能時時照看居民區的情況,無憂就在不遠處安置了個小破院子,收拾了個大概搬了進去。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除了不遠處的流民駐扎地,早就沒有別的人家了,更別提賣東西的集市。
本來她就因為流民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每天大早就出,傍晚都不回來,沈卿司就有所不滿。若是想要見她一面,還要跑到流民區去。
偏偏她又不老老實實地在哪里呆著,這兒也不放心、那兒也不放心的,都要去親自看看,從草藥、器具、吃食等等,皆是親自過目。他也只好跟小跟班似的,屁顛屁顛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跟就是大半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這回可好,她在外頭置辦了個院子,干脆不回來住了!
沈卿司不得不承認她的敬業負責,這要是他的手下他巴不得的,還要大大嘉賞之,就是有十個這樣的手下,何愁自己大事兒不成?
可監察特使除了是他的手下之外,還是他唯一的女人。
夫人天天把夫君扔在一旁,反而對他人關心備至,又是何道理?
他知道她這個倔驢的脾氣,每當他找她質問,她總是:
“我不是在替你干活?盡心盡力也是錯了?不知你還挑什么?”
幾句話,自己就成了張口說不出來話的啞巴。
只好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東西也搬來這破院子,只是這破院子又小又舊,連房頂都是漏的,急急忙忙修繕幾日,總算是能住人了。
因著沈卿司總是賴在這兒,那些求他找他的人,也都來這了,原本荒無人煙的敗落院子車馬如龍,權貴、小廝、大臣、菜商...絡繹不絕。
沈卿司猶如一個等夫君歸來的小婦人,沒事的時候都守在院子里等她回來,兩人倒是過了一段兒平凡夫妻似的日子。
及至后來沈卿司失去所愛悔之晚矣,每每思及這段,內心都揪痛難忍。
這乃是后話,且不提。
物轉星移幾度,幾個月的功夫,天下亂了起來。
澧朝各個地方都出現了舉義的小波勢力,沈卿司的青云城雖然沒有,可周遭不少的地方,也都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有的地方還成了不大不小的氣候,那些當地的官員與士兵早就泡在富貴酒壇子里久了,連骨頭都是酥的,又哪里還記得持槍打仗、日夜堅防的辛苦?
舉兵的叛賊來了,不說吹灰之力,那也大差不離了。
更有甚者,連城池破了一兩年都懶得修繕,撥下來的款一層一層被扒了個底掉,余下的幾兩碎銀到修城小官手里再扒下一天的酒錢,余下撿些不識要的斷壁殘垣一堆,也就完了。
真到這時候,那就是真的完了。
叛賊就用這一小塊兒的漏洞,直.搗城中殺將宰官,宣此為地,誓要推翻澧朝,解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一時之間,澧朝上下都在到處撲火,好在及時,也去除了不少的隱患。
沈卿司周邊的那些叛賊皇帝都交給了他,所以有的時候一兩周無憂都看不見他的人。
只是這星星之火一旦而起,饒是嚇人,撲滅了,又有風吹又生,極為耗人。
也正是這個時候,疆邊又亂了起來,西涼聽了澧朝內亂的風聲,休養十幾年后已是膘肥馬壯,抄起藍旗,對疆邊的戰士不斷發戰。
還好疆邊駐扎的將士們爭氣,愣是憑借自己的血肉之軀打贏了一場又一場的勝仗,可是對面人實在太多,這樣消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一道旨意下來,派沈卿司的人前去應戰,朝廷卻不撥給他一兵一卒。
新皇的算盤打得很明白,用沈卿司的人去與西涼斗,雙方消耗,他坐贏其中。
沈卿司也明白,可是他不得不去。
一波一波的人派過去,一波一波的人命,成了薄薄的一張張名單,戰死河邊骨,也曾出現在誰人的春閨夢里?
戰爭,原本殘酷。
人命其中,猶如水滴入海,不消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