丌官玉又看了那婦人一眼，搖頭，“應該沒見過。”

茱萸:“……”原來他記性那么不好的嗎？

“怎么，可是你相熟之人？”丌官玉問道。

茱萸搖了搖頭，想了想，既然他不認識了，就罷了，“只是覺得眼熟，所以問問你可認識否，既是不認識便罷了。”

她拉著丌官玉轉身，朝歸雁塔的方向而去。

身后，那女子剛賣完一匹布，便有一個穿著粗布衣的男子笑著朝她走去，“子儀，賣了多少匹了？”

言子儀聞聲，抬頭笑道:“這才剛開張呢，不過已經賣了兩匹了，你的獵物都賣完了？”

那男子攤手，將手里一掉錢交給她，“今日運氣不錯，遇到個大方的貴人，全給買了。”

言子儀高興的接過錢來數，她身旁的孩子喃喃叫道:“爹爹，抱，抱。”

男子走過去，將他抱起，然后坐在旁邊幫著一起賣布匹。

自言氏母女從國公府離開遇難，言子儀驟然失去親人，痛苦萬分，拖著言氏的尸體行了兩里路，卻在路上遇到幾個出來堵路的山賊，不得已她只能將言氏的尸體拋下跑路。

然后被那幾個山賊追了一路，從一處山坡之下跌落，雖僥幸逃過那幾個山賊，卻因忘了將言氏身上的錢拿走，身上帶傷也沒錢買藥，更無身文買吃的。

她抱著瑟瑟發(fā)抖的身子，一瘸一拐的行走在大街上，衣服因為摔落坡崖之時劃破，還沾了許多的泥和草，讓人看著便覺是個乞討的。

她而今也確實與乞討之人無異，甚至還不如旁邊幾個乞討的。人家開一開口，就能討著幾枚銅板買吃的。

而她饑轆腸腸，卻開不了那個口，搖尾乞憐向路人討一口吃的。

想她言子儀從前滿桌的珍饈美食放在眼前，也是毫無食欲的，如今卻是看著別人手里的一塊硬饅頭咽口水，她覺得自己十分沒骨氣。

可這點骨氣在餓了兩日之后，終也被消磨干凈了，于是她學著那些乞丐向路人討吃的，好不容易討了幾個銅板，卻被兩個小乞丐給搶了不說，還將她教訓了一頓，“這里是大爺們的地盤，敢在大爺們的地盤搶生意，活的不耐煩了是不？要討上別出去，再讓大爺們看到你，要你好看。”

拖著餓得發(fā)軟的身體，她又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實在走不動了，躺在了別人家門前休息，卻被人嫌晦氣，又將她趕走，她絕望到連哭的力氣都沒了，最終只能循著饑餓的本能，拋去所有，去撿別人丟掉的東西吃。

可即便是別人扔下不要的，也有野狗與她掙搶，她實在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活不下去了，便出了城去，想要找塊地安靜死去，可想到她娘對她說的話，卻又不想輕易就那么喪命于此。

她要活著，不管再難都要活著，她娘要她活著。

她看了看地上的雪，抓起一把便塞進了嘴里，然后開始大口大口的吃雪。

“你，是餓了嗎？”旁邊忽然有人輕聲問了一句。

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粗布衣的男人手里捏著半張咬剩下的餅，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的方向遞:“只，只剩半張了，你若是不嫌棄的話……便，便拿去充充饑。”

言子儀戒備的看了他一會兒，可轉念卻又想起自己身上已經沒有別人可圖之物，便猛地撲了過去，奪了那人手上的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那人見她幾下就將餅吃完了，便道:“是不是還沒吃飽啊？你等等我。”說完他就跑開了。

沒過一會兒，那男人又買了兩個餅回來給她，待她將餅吃完了，便又從身上掏出一些銅板給她，“冬日不好打獵，我今日只賣了兩只野兔，收獲不多，只能分你十文，你拿著買些好吃的吧。”

將銅板塞在她手里，男人轉身就走，可走了沒一會兒發(fā)現后面跟了人，轉頭一看，是剛剛那個小乞丐還在跟著自己。

他撓了撓頭，“你，你跟著我做什么？我身上沒餅了，還沒吃飽的話，你用我剛剛給你的銅板再去買兩個吃吧。”

言子儀不說話，就那么跟著他，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著他，總覺得他就是自己能活下去的希望。

那男子見她仍是還跟著自己，無奈之下只能將她帶回家，他家住在山里，就兩間破草房，家里沒其他人，家具也是少得可憐，可言子儀坐在里面，卻是感覺到了許久未曾體會的溫暖。

她的高傲與尊嚴早已蕩然無存，那男子收留她，給了她最后的溫暖，她開始改頭換面，重新做人，撿起了自己還是小姐之時學的的一些刺繡本事，將他破爛的衣衫繡出花來。

某日男子穿著這衣裳上街，被一位繡坊的主事看上，一番追問，隨即將言子儀招工進去，很快言子儀也有了賺錢的本事，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最后與那獵戶男子成了親有了孩子之后，從前種種也都放下了。

她今日出來賣布，也不過是湊巧罷了，賣的那些布都是繡坊積攢許久用不上的塵布，言子儀因為手藝好，與繡坊的主事關系不錯，便低價從她手里購來，然后又稍微提些價錢便拿出來賣個差價，雖是塵布，但質量好，價格又不高，賣給一些尋常人家，還是能賺得一些錢的。

茱萸遠遠聽得二人對話，臉上微微一笑，人人都有了新的生活。

歸雁塔看著挺近，但他們足足走了半刻鐘才到它近前，站在塔下，抬頭仰望，連塔頂都見不著。

大抵是歸雁城的人早已爬慣了這塔，沒人稀罕了，爬塔的人不多，一開始他們進去的時候，還有人跟著一起爬，還未爬到一半，那幾個人就放棄了。

丌官玉與茱萸卻是還沒覺得累，繼續(xù)往上而去。

這塔實在太高，他們爬到了大半也覺有點累了，于是歇下來吃點干糧，吃好喝好又繼續(xù)往上。

待二人一步一個臺階的慢慢爬上去之時，果真到了晚霞漫天，日落黃昏之時。

站在歸雁塔上看落日的感覺，便像是一伸手就能夠到那輪紅色落日一般。整個人都仿若被彩霞裹夾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