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茱萸練劍不小心劃傷了手，明光怕她哭，便哄她，“不痛不痛，一會兒就不痛了。”

茱萸并沒有哭，不僅沒有哭還很平靜的跟他說不過是小傷罷了，不痛的。

無論在修煉之時，受過多少傷她都十分堅強的從未哭過。

反倒是他，很是怕疼，有一次雨天路滑，不小心從山門前的坡上摔了下去，磕破了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茱萸就摸著他的頭，哄道:“不痛不痛，一會兒就不痛了。”

從那時候起，他每每受了一點兒傷，就總跑到她面前，要她安撫，她仿佛學了什么，學了多少便只會說多少一般，幾年過去了，依舊就只會他當初教的那句安慰之言。

他已有許久許久都未曾聽到過這句話了，而今她再說出來，卻是安撫的他人。

他心中很難不有所觸動。

茱萸將丌官玉放在一顆樹干上靠著，然后扯開他的衣襟，想要為他治傷，明光見此，將心中情緒壓下，走過去道:“我來吧。”

茱萸道:“不用。”

“男女授受不親，他是男子，你是未出閣的姑娘，怎能……怎能這般？”不知羞三個字，他沒說出來。

茱萸淡淡道:“我們乃修道之人，何曾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再者我只是想救人，并無旁的心思，你與其在此說些沒用的話不如去看看她，不然死了，還得給那青眼毒龍蛛添業孽。”

明光轉頭看向不遠處，還在昏迷中的桃枝，欲言又止，“桃枝的事……”

茱萸:“別問我，帶回去問師父如何處置。”

明光是知道門規的，桃枝今日所為若是傳回了師門，怕是會被師門所不容，而師父一向賞罰分明，不會姑息，“她還小，不懂事，這又是第一次下山歷練，所做有過，在所難免。就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嗎？而且也沒造成什么嚴重的后果……”丌官玉最終不也沒事嗎？

他的意思，便是想要茱萸替桃枝保密這一回。

茱萸道:“若是我沒記錯，她今年當是已有十七，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犯了錯，便該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

“茱萸，她也是你的師妹，你難道不知若是此事告到師父那里，她會被逐出師門？桃枝她雙親不在，又天真單純，若是被逐出師門，她往后該如何生存？”

“天真單純？她為了自保，將洞悉插入他人胸膛之時，何曾有一分天真單純？門規所立，便是為約束門下弟子，若人人破而不守，我長青山門規且不只是擺設笑話？我不會替她隱瞞，你要求便到時候去求師父吧。”

“這次是我將她帶下山來的，沒有看好她，讓她犯了錯，我這個做師兄的也難辭其咎，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饒過她這一次嗎？”

他知道自己此話說出來多少有些不太合適，但如今卻也只能如此說了，想在茱萸這里討一點早已過期的薄面。

如果她還有那么一點在乎他，應是會心軟的吧！

可茱萸卻任然只是面不改色，“多說無益，我向來鐵石心腸，不會改變主意。”

鐵石心腸四個字，讓明光還想再替桃枝求情也開不了口了。

因為他想起了自己曾對她惡言相向過:誰會喜歡你這樣的悶石頭？

茱萸替丌官玉包扎好了傷口，便帶著他離開了。

明光走到桃枝面前，看了看她身上的傷，便也替她處理了傷口。

他看著眼前這張令他第一次見她笑時，便心跳不止的臉，而今卻竟沒了半分心動。

到底是因為在一起久了，感情變得平淡了，還是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喜歡過桃枝？

茱萸面癱，喜怒哀樂皆很少表露，話也少，與她在一起，除了她有修煉上不懂之事會主動問他找他外，其余皆是自己主動找話與她說，找事與她做，她極少主動。

久了，他便也難免覺得索然無味，覺得累。

后來師門里來了個笑起來明媚又好看的小師妹，她話很多，總會主動找他，所有的心思基本都在他身上，她每一次的喜怒哀樂都會表現在臉上，也一點都不要強，受傷了會抱著他哭，要他輕言細語哄上好半天才平息。

是與茱萸完全相反的類型。

他覺得與小師妹這樣小鳥依人的女子在一起，既輕松又有趣。

于是他拋棄了當初的誓言，做了一個負心之人。

起初茱萸沒有死纏爛打，他還慶幸，可漸漸的，見她不再與自己多言，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卻開始焦躁，開始不安起來。

見到她身旁有別的男子，這種焦躁難安的感覺更甚，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些不甘的。

不甘她不爭不搶，就那么輕易的將自己放下了，這很難不讓他覺得，她其實心中從未有過自己，不然何以如此輕易放下？

——

茱萸背著丌官玉走了很遠的路，丌官玉才幽幽轉醒，即便是睡著了，也是會感覺到疼痛的，他不過是被睡穴束縛，才一直醒不來。

待穴道解了，他就醒了。

見茱萸背著自己，丌官玉愣了愣，而后道:“茱萸，放我下來吧。”

茱萸道:“馬上天就要黑了，前方并無可休憩之處，我們得在天黑前找到能暫住的地方，如今天寒，你有傷在身不能受凍。”

丌官玉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難以啟齒的道:“我一個大男人卻叫你一個小姑娘家來背，實在是……”

茱萸莞爾，“在我看來，男子與女子其實并無多大不同，女子有需要人照顧之時，男子亦是，你受了傷，不便走動，而我有力氣，自是要照顧你。”

丌官玉輕聲道:“茱萸所言所行，倒是與其他女子一點不相同。”

茱萸聞言，以為是自己剛剛所言有不妥之處，便道:“我出生農家，沒學過什么規矩，雙親離世后一直隨師父在山上修行，甚少下山，所以也不太懂什么風俗禮儀和人情，若是有何冒犯之處，還請公子能指教，茱萸定知錯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