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扶蘇四處打探,才知道,那日她在客棧前看見的那個男人,他是容朝人,家中世代經商,在容朝頗有勢力,是容朝的世家大族。
因父親早逝,他年紀輕輕,便坐上家主之位。
之后,更是將整個家族治理得井井有條,生意蒸蒸日上,人人贊他是天生奇才。
除了這些,扶蘇卻不知道,還有哪些是關于他的了。
沒想到,他竟然重新獲得了這樣的一個身份。
扶蘇自嘲,“我果真有眼不識泰山,他當年便是迷笛谷中的人物,如今成了容朝那胸懷天下,氣度雍容的家主,想來,他是不可能甘心于區區經商世家的家主吧……所以,那個男人到天岐皇朝境內做什么呢?”
扶蘇調查緋衣華服男子的來歷時,客棧廂房內,秦絕與緋衣華服的男人分做于茶桌兩旁。
暗衛們紛紛護著自家主子。
緋衣華服的男人擺擺手,有人送上一副畫,畫被完好的保存于琉璃盒中,
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只是很快的,緋衣華服的男人便帶著隨從消失在了天岐皇朝的疆域之內。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
…………
扶蘇依舊在過著她喜歡的小日子。
只是某日,秦絕突然提起還想再要一個孩子。
扶蘇自己也喜歡小孩,當然愿意。
然而幾日之后,扶蘇后悔不迭,她便不該答應他,為他生個孩子的,天天這么折騰,她的小身板受不住啊!!!
這不,扶蘇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下床了,摸著平坦的小腹,這里面說不定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了呢。
兩個月后,岐帝陛下下旨,天佑天岐,元后扶蘇夫人有孕,特此大赦天下,為元后腹中的胎兒祈福。
圣旨一下,胤都皇城的百姓紛紛奔走相告。
然而,有人歡喜有人憂。
新提拔的宰相府里,郎宰相的夫人柳氏哭哭啼啼,“老爺,這可怎么辦啊?那位元后娘娘有孕了,以陛下對扶蘇夫人的寵愛,萬一又生下個皇子,那咱們的女兒怎么辦啊?咱們的女兒在宮里還能有立足之地嗎?”
“夠了,婦道人家知道什么,你這話要是傳出去,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那我們才真的是大禍臨頭了。”
“更何況陛下已立了扶蘇夫人之子為儲君,咱們女兒能在宮里平平淡淡過完一生便已足夠幸運了!!”
柳氏聽到這話,趕緊抹掉眼淚,“老爺……”
“好了,這件事我會想辦法,你告訴女兒,讓扶蘇按兵不動。”
柳氏應了聲是便退出房去,心底卻是生出了別的心思,哼,這天岐皇朝的太子,只能是她女兒的!!”
與此同時,遠在萬里之外的涼州竹館內。
一白衣女子正看著影衛送來的情報,[自岐帝陛下為元,扶蘇夫人有兩個月身孕,而大赦天下,胤都皇城中,暗潮涌動。]
啪地重響,身旁的青花瓷硯臺應聲而碎。
“……好,很好……我倒是要瞧瞧,秦絕后宮里的女人,還有多少是打算挑戰本夫人的!!!”
……
…………
太極殿。
韓焉呈上奏折,“……陛下,如若元后娘娘扶蘇夫人此番再誕下皇子,那太子的人選,是否該重新考慮?畢竟如今的太子……”
秦絕打斷他的話,“……韓都督,這孩子朕盼了很久了……”
“阿離的心里曾經有誰,朕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可朕如今只求扶蘇愿意留在朕身邊……在沒有這個孩子之前,就算扶蘇在朕身邊,已經有了缺缺與葡萄、梨子,朕也總是覺得,扶蘇隨時會離朕而去。”
“如今如今有了這個孩子,朕才能覺得扶蘇對孩子的愛,亦是朕你留住扶蘇的一種依仗。韓都督可是覺得朕很可憐?……居然要靠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留住朕所愛的女人。”
韓都督同情的看著眼前的高大英挺男子,只得勸慰道,“陛下畢竟還是等到了,這就好了。”
……
…………
“讓開,我要見陛下,元后娘娘有事,你們擔待得起嗎?”
門外,姜姑娘正在與守衛爭吵,“讓姜姑娘進來。”
姜姑娘顧不得許多,猛地沖進來,聲音慌亂,“陛下,元后娘娘扶蘇夫人,扶蘇夫人她暈過去了!!!”
“暈了?怎么會暈了?早上不是還好好的么?宣太醫了沒有?!”
扶蘇極其不愿踏進胤都皇城,此番有孕,秦絕費了i很大心思,才將她帶回來。
秦絕邊詢問姜姑娘扶蘇的病情,邊向摘星樓疾步走去。
姜姑娘也緊跟在秦絕后面,語氣雖是焦急,但步伐聲一點也不亂。
“扶蘇夫人她適才一暈,我把了脈象,覺得實在有些奇怪,只好宣太醫進宮。”
頓了頓,姜姑娘才繼續道:“可是徐太醫不敢開藥,說是扶蘇夫人像是中毒,怕開了藥,扶蘇夫人服下后會傷及肚中的胎兒。”
秦絕踏進摘星樓的腳步愣是停了下來,“中毒?傷及胎兒?!”
徐太醫見岐帝陛下來了,趕忙迎出來,“陛下!!”
“阿離如今如何了?”
徐太醫連頭也不敢抬,“元后娘娘此癥像是中了毒,可是,元后娘娘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這解藥中有一味藏紅花,此藥若食進,會使人小產。”
秦絕心頭一痛,疾步踏進摘星樓。
床榻之上,扶蘇像是熟睡般安靜躺著。
“沒有別的方法了?”
徐太醫的頭更低了,“回陛下,這是唯一能救元后娘娘的方法。”
“很好,很好,將解藥端上來吧。”
接過藥碗,那小小的碗,像是有千斤重,壓得秦絕幾乎拿不住了,一口一口將藥喂進扶蘇的口中。
秦絕的力氣也一點點被抽干。
一碗藥喂完,徐太醫上前道,“陛下,娘娘身體本就體寒,現下又因為這事,恐怕想要有孕,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了。”
“韓都督,這件事交給你,徹查,無論是誰,只要與此事有關,殺無赦!!”
“朕要他們付出代價。”
韓都督看了眼仍兀自睡著的扶蘇夫人。
“陛下,是否等娘娘醒來再做打算?”
“不必,照朕的話去做。”
“是。”
……
…………
園子里的花開得正艷,姹紫嫣紅,好不熱鬧。
已經四個月了,距離扶蘇醒來,距離扶蘇失去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這三四個月里,天岐皇朝的朝堂發生了許多的變化。
其一,郎宰相毒害皇嗣,密謀造反,岐帝陛下下旨,株連九族。
其二,朗貴妃溺水身亡。
其三,元后娘娘,扶蘇夫人,因小產體虛,前往涼州行宮修養。
其四,岐帝陛下命沈太尉之侄,沈小將軍親率三路大軍,直逼容朝都城。
姜姑娘每日在扶蘇耳旁念叨,陛下送了千年人參來給娘娘補身體,陛下送了翡翠棋盤來讓娘娘把玩,陛下送了幼年鱈魚來讓娘娘嘗鮮…………
扶蘇不是不知道,秦絕在彌補自己,可是,自己還是過不去這個塏。
她親手害死了她的孩子,為了報仇,為了替汝陽離氏的族人報仇。
當初的瑯琊蕭氏雖然沒了,但汝陽離氏被誣陷謀反一案,隴西郎氏亦參與其中……
秦絕為了天岐皇朝的朝政穩固,堅持要徐徐圖之,但她不愿意繼續等下去了。
誰知道,在等秦絕對隴西郎氏下手的那一日,隴西郎氏又會做出多少傷天害理的惡心事呢?
扶蘇的思緒莫名的飛遠了。
那是扶蘇在胤都皇城的某個年頭。
初春季節,細雨蒙蒙,一連半個月,墻角已經隱隱有了黃綠色的青苔,在青磚灰瓦間顯出蓬勃生機。
那段時日,秦絕很忙,忙得經常徹夜不歸。
扶蘇開始還能堅持等到他回宮,后來,扶蘇便忍不住困意,眼皮一合,睡得歡樂無比。
所以,天岐皇朝的岐帝陛下踏進房門,往往能見到一女子,烏黑秀發如瀑般散落,撐著凝脂玉手,在桌前上下點頭,有時,還能聽到幾句夢話,“好吃……呵呵……缺缺,葡萄,梨子,你們幾個小孩給我留點……”
“呃……秦絕……我……我其實有些話想告訴你,我不喜歡那些世族,很不喜歡,我……”
“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她是從心底恨著天岐皇朝的世家豪族的。
……
…………
十月的容朝塘江,人山人海,彩旗招展,小販的叫賣聲,藝伎們的唱曲聲,此起彼伏。
坐在船上,緋衣華服的對面是天岐當朝一品將軍,錢立。
“怎么,錢大人這是做什么?”
“大人您是聰明人,我便不跟您拐彎抹角了,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與我們合作?天岐皇朝的太極殿上那位,可是打算與容朝開戰呢。”
緋衣華服的男人嗤笑,“秦絕手下竟然有你們這種臣子,我看他那帝位也是坐不久了。”
……
…………
江南煙雨蒙蒙,定州的淮河邊上,有喜客棧雅閣內,一白衣女子依偎著一玄衣男子,巧笑倩兮。
“你后悔么?”
“有你相伴,此生無悔。”
白衣女子笑得更甚,在男子耳邊悄悄說了些什么,男子甚是歡喜,將扶蘇騰空抱起。
“阿離,這次,朕會看著咱們的孩子出生。”
扶蘇將頭窩進他的懷里,“那是當然的。”
他在扶蘇發上印上一吻,“阿離,這些年,謝謝你的陪伴。”
……
…………
蓮花山前,扶蘇靜靜站著,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墓碑。
“秦子昭,我來看你了。”
動手想將墓前落葉拾起,卻看到,墓碑后有一段小字,字跡狂妄,長湘守,自難忘。
心突然漏掉了一拍。
扶蘇想起,在秦子昭為她構建的那些假的記憶,卻因為被她特別排斥而無法成效的記憶,他們曾經大婚。
他牽著扶蘇的手,走上祭臺,祭祀天地。
他的手厚重,將她的手緊緊包/裹,他說,“阿離,長湘守,自難忘。”
那時候,扶蘇深深地相信著身邊的男子。
她說了什么,是的,她說,“皇兄,我會記得的。”
眼前的狂妄字跡,扶蘇是認得出的,那是秦子昭的筆跡。
扶蘇被混亂了記憶后,曾經摹過,但始終無法做到與秦子昭一模一樣。
就像那個人,永遠無法有人可以和他相比擬。
扶蘇緩緩靠上冰冷刺骨的墓碑,轟隆一聲,雨無聲傾盆而下,肆意而流。
秦絕站在不遠處,看著在雨幕中,為別的男人而難過的扶蘇,心抽搐著疼。
他想,阿離還是在乎秦子昭,亦是秦穆。
可是,他卻無法生氣和吃醋。
原因無它。
扶蘇的人生有一半,最狼狽不堪,孤獨無助的一半,秦穆曾經占據了主角
而他在那時,卻是踏踏實實,在無意中傷了扶蘇。
秦絕遠遠望著扶蘇,他知道,扶蘇需要釋懷,所以他不能靠近。
此時此刻,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是屬于扶蘇與秦穆的。
他沒有資格踏進。
但是,他可以陪著扶蘇。
豆大的雨滴……啪……啪……啪……打在他身上……
雨,淋濕了一切,洗凈了所有,時光轉換,天色初霽,微光柔美。
秦絕走到扶蘇身邊,“……阿離,咱們回家吧……”
扶蘇揉揉眼睛,嘴角微彎,笑得釋然,“嗯,秦絕,咱們回家吧。”
……
…………
岐帝二十六年,三月中,帝薨于摘星樓,留遺旨。
一,將岐帝與元后扶蘇夫人合葬于涼州竹館,不入秦氏皇陵。
二,傳位于皇子秦缺,令武親王沈素,趙宰相,宋太傅三人共同輔佐新帝。
三,
圣旨一下,舉世嘩然。
人人皆知,元后娘娘常年居于涼州竹館。
岐帝二十四年,元后娘娘,昭陽府的扶蘇夫人得急病突然逝去。
誰能想得到,岐帝陛下為與這元后娘娘合葬,竟縱容元后娘娘至此,連天岐宗山,瑤山神廟都可不進。
于是,市井上便有了各式各樣的流言,猜岐帝與元后娘娘在涼州竹館留下了巨額財富的有之,傳元后娘娘用不可告人的手段威脅了岐帝的有之,傳岐帝遺旨有假有之。
三個月后,太子秦缺繼位,是為天岐文帝。
天岐文帝繼位之初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廢六宮,以摘星宮為六宮之首,自此以后的天岐皇后寢殿。
——大結局,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