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舟耳尖泛紅,面帶尷尬地朝紀遙拱手:
“此事就勞煩殿下了?!?
“好說好說,我與林杏雨相熟,且這是一樁好事,待我詢問一下她的意思?!?
“多謝殿下。”
“沈大人留步。”
紀遙回到府中,蕭景月在樹下練劍,不知練了多久,額頭都微微發汗了,連忙把人叫停,拿著帕子給他擦汗
蕭景月垂著眸子一臉乖順地微微彎腰由著她給自己擦汗,看她裝作不經意問道:
“殿下去了哪里。”
紀遙剛要說卻想起來自己還未問過林杏雨的意思,沒頭沒尾的事說出來對沈大人和林杏雨的名聲都不太好。
在蕭景月眼中,她是微微頓了頓隨后躲避了他的視線含糊其詞:
“還能去哪,裴裴拉著我瘋玩唄。”
蕭景月一把抓住他給她擦汗的手,聲音有些低沉:
“流了太多汗,我先去沖個澡。”
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紀遙一心想著沈思舟拜托的事便點點頭笑道:
“去吧去吧?!?
何芳樓
“禮部尚書王大人的家中嫡次女王嫣然一心致力于女學發展尚未成親,而臣只想鉆研醫術,一生以深造醫學,治病救人為己任,兒女私情不在臣的規劃之內,眼下今日無論替誰詢問,臣的回答便只有一個字,否?!?
“小杏兒長大了?!奔o遙看著她目露笑意,和以前一樣伸手在她的發頂上摸了摸,林杏雨原本一身恬淡的氣質破碎,微微傾身上前讓她摸得更順手一些。
“此事也是對方托我來尋我一二,你不要有壓力,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畢竟我們小杏兒這般優秀,一個人照樣活得輕松自在~”
林杏雨眉眼彎彎,一臉親昵地看著紀遙,哪里有外人所見的那副清冷少言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嬌憨可愛,活潑開朗的妙齡少女。
待林杏雨走后,一直候在隔壁包房的沈思舟才出現,此處包房并不隔音,林杏雨的一字一句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朝紀遙深深躬身拱手道謝后便告辭了。
紀遙與青檸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可惜,卻也暗自搖了搖頭,緣分一事誰又能說得準呢?來日方長,就像她與蕭景月,十五歲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日后會嫁給那個令她心生懼意,兇名在外,狠戾無情的‘蕭指揮使’。
紀遙回府進了房間便看到蕭景月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紀遙微愣:
“今日下值這么早啊。”沒等蕭景月的回應,她一邊褪下外衣一邊凈手臉上笑意不減:“蕭景月我們晚上出去吃吧,何芳樓推出了新品,是用西域傳過來的香料炒制的蝦可好吃了?!?
“蕭景月,蕭景月?怎么了?”紀遙終于發現他的不對勁,緩緩走近他,胳膊搭在他的腿上仰頭看著他,他面無表情地坐著,垂眸沉默不語。
見到她過來,手指忍不住微動輕輕放在她臉上,帶著輕輕地顫抖,望著她的眼神,變得哀怨纏綿,開口的嗓音里,透露著無邊:
“殿下為何要騙我?”
“我騙你?何時?”紀遙疑惑。
他緩緩抬眸,周圍陷入沉寂,氣氛落在冰點。
他努力扯開一抹笑,出口的聲音卻十分蒼白無力:
“沈知舟,殿下為何隱瞞。”
一時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的眼底有些紅,帶著一種類似于瘋狂覺
望和疼痛的情緒,唇聊顫動著,氣息有些不穩地吐出了幾個字:
“殿下可是后悔了?”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壓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庫房中,殿下也留著他的畫像,殿下心中……”他似乎再也說不下去,猶如一個即將要破碎的瓷娃娃,看著令人憐惜。
“蕭景月,你在鬧別扭嗎?”她的聲音帶了一絲訝異。
成親這么多年,他一直都無限包容她,把她當小孩一樣寵著,呵護著。
這種鬧別扭有些孩子氣的模樣還是她第一次見。
“你生我的氣,心中有疑惑,為什么不質問我?為什么不朝我發脾氣?”她看向他緊緊撰成拳的手。
“蕭景月你看,你連對我發脾氣都舍不得,你這樣好,我怎么會后悔?”
“我沒有后悔,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你再好了?!?
他覺得喉嚨里像是堵了什么東西一難受而刺痛,他停頓了許久,才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輕微的顫抖。
“殿下……”
“沈思舟的畫像是因為當年皇姐替我選夫婿時一同送過來的,后來便扔在庫房的一角,這么多年我早就忘了這回事了。”紀遙握住他的手掌貼上臉頰,繼續道:
“至于去赴沈大人的約是因為沈大人有事相求,讓我幫他與林杏雨牽線。上次你問我我沒說是因為事情沒有結果我便沒同你說,不曾想你卻誤會了?!?
紀遙皺著鼻子在他身上死勁嗅了嗅:
“哎呀好酸啊,蕭景月你吃醋啦?”
“……”
被他扯到懷里狠狠吻住,發泄似的啃咬著,卻在紀遙發出吃痛的聲音后立刻停止,溫柔地舔舐著,似乎在抱歉自己的沖動,溫柔地安慰著。
紀遙心軟軟的,無論何時他都將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細細回應著,兩人逐漸沉浸在這纏綿的吻里。
良久兩人才分開。
紀遙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恍然大悟:
“我說這兩日為什么不碰我,原來是在鬧別扭,蕭景月你真可愛?!?
蕭景月的喉嚨快速上下滾動著,掐著她的腰將人抱到床上俯身壓了上去,勾住她的腰帶:
“殿下最好一會兒也覺得我可愛?!?
紀遙一把按住他的手,往外看了一眼警告他:
“蕭景月現在是白日里,你給我收斂一點?!?
“收斂不了一點?!笔捑霸卵壑袩崂朔瓭L,那模樣似乎要把她吞了。
青紗帳里伸出一截細膩白皙纖細的手臂,一下秒又伸出一只小麥色線條分明的手臂,大掌與之十指緊扣重新扯了過去。
“殿下,別逃。”
青檸作為殿下的貼身婢女伺候殿下數十年,自認為將殿下照顧的妥帖,但駙馬對殿下的照顧比她還甚。
那種照顧,寵溺,是無微不至的,是愛意濃厚的,是連頭發絲都照顧的妥帖的。
駙馬若是因公事不得不離開京城便會十分放心不下殿下,公主府上下所有人都囑咐個遍才依依不舍的離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來。
有時甚至連夜趕路就為了早些回來,有時深夜回來身上涼氣重,又不忍打擾殿下休息,就在書房將就一晚待殿下醒了再早早回房抱著殿下。
而殿下每年都會去護國寺替駙馬求一平安符,年年如此,不曾斷下。
即便婚后幾十年,兩人也是如膠似漆,成雙入對,一如新婚燕爾般。
元啟六十四年,春。
長公主與駙馬恩愛相守數十載,膝下無子,但感情極為深厚。
長公主走時并未遭什么罪,眉眼神情還帶著年輕時的影子,可見是這一輩子被駙馬捧在手心寵著的。
“這次別黏著我啦,蕭景月,你要長命百歲的,別急,等你一百歲的時候再來找我好不好?你聽話。”垂垂老矣的,滿頭銀發的紀遙拉過蕭景月的手,往他手心中放了一顆糖,朝他笑了笑。
忽然她好像看到人群中有兩個人的身影,她仔細瞧了瞧,原來是皇兄和皇嫂來接她了,她這一輩子生活順遂,心情愉悅,生活富足,沒什么遺憾了,她看著蕭景月,只覺得有些舍不得,閉眼前她拉著他的手不放:
“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令人聞風喪膽,跺一跺腳都會令朝堂上下抖三抖的錦衣衛掌印蕭景月抱著故去的長公主殿下哭了整整一夜。
其聲音哀鳴悲切,令人動容。
翌日,他又恢復到以往的模樣,操持長公主的葬禮,其葬禮是整個京城最為盛大的。
三日后,在眾人即將安排下葬事宜時卻哪里也找不到駙馬,最后是青檸想替殿下最后一次整理儀容的時候,發現駙馬殉情于長公主棺內,面容安詳還帶著笑意,緊緊抱著自己的愛妻。
臨終前,蕭景月似乎看到了少女時期的紀遙,她抱著胳膊鼓了鼓臉頰無可奈何的歪頭看他:
“蕭景月你這一輩子都聽我的,怎么臨了臨了還不聽話呢?”
變成青年模樣的蕭景月笑了,拉住氣呼呼的小姑娘的手溫聲哄著:
“別的我都答應殿下,唯有與殿下分離,恕難從命?!?
“唉,也罷也罷,黏人的很,走吧?!?
至此二人合棺而葬,一同葬入皇陵。
兩鬢已經斑白一身深藍色布藝的林杏雨遠遠看著公主府上下的所有人跪在欞前痛哭,眼角落下一滴淚。
那毒藥是蕭景月前兩日與她要的。
他說:“殿下走了,我絕不獨活。她膽子小,下面黑,我不在她身邊她會怕的?!?
于是她給了。
年少時不過是順嘴說著遲早要毒死這個纏著殿下的男人,沒想到最后卻一語成讖。
由前丞相裴邵清親自編撰的一本關于兩人之間的話本,一時風靡整個東靖。
此后經年,長公主與駙馬之間的情誼還被天下所有有情人為之感嘆。
滄海桑田,唯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