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陸延生有些疑惑，他最后一次見戚秦氏是在戚家帶人上山為神像塑金身修神龕之時，那時候的戚秦氏血氣充盈，面色紅潤，說話時也中氣十足，完全不像是短命之相，而且陸延生也并未發現其身體內隱藏暗疾。

按理說，以陽武戚氏的家底，戚秦氏養尊處優，即便是身患惡疾，也斷然不至于十來日時間里就病入膏肓，以致戚世杰直接將前線的戰事都擱置一旁，也要回戚秦氏身旁守著。

要知道，戚家如今可是在造反，做的都是誅九族的買賣，戚世杰如此不管不顧的從前線返回，這怕不是想見戚秦氏最后一面！

面對陸延生的詢問，李贏面帶難色，猶豫半天，也不知從何說起。

陸延生心下一沉，能讓李贏如此為難，這個中原因，怕不是與自己有關？

…

寧國，陽武郡，戚家大宅內。

身穿厚重盔甲的戚世杰雖然只有十五歲，但經過大半個月的兵戎生涯，他已經比先前要成熟得多，坐立行止頗有章法，倒是有幾分將領的風范。

回想起最近一個月發生的變故，戚世杰不禁有幾分恍惚，只是當他看到堂內聚集的身影時，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戚世杰身邊的一老者看著正堂內吵吵鬧鬧的眾人，回頭向戚世杰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少爺，這可怎么辦？這都四五天了，夫人還沒有醒過來，再這么下去，舅爺他們怕是要鬧上山去！”

戚世杰面色冷峻的看了眼人群中嚷得最兇的中年人，隨口問道：

“我爹還沒回來嗎？”

老者回道：

“已經叫人去報信了！”

老者說完，略做猶豫道：

“要不老朽把贏哥兒喊回來吧，有他在，舅爺他們興許能消停些！”

戚世杰聞言，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消瘦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感慨，還有一絲后悔。

李贏是他親自帶到山上去的，也是他親口同意李贏留下來守護神像，如今李贏卻是走到他的前面去了，不僅直接拜入南山老祖門下，正式成為仙君的弟子，修習仙君傳承的仙法。

不光如此，他還能得到仙君的親自指導教誨，在修行一途上，李贏顯然已經登堂入室了。

他身邊這位精神矍鑠的老者也不是別人，正是李贏曾經拼死也要救回來的祖父李信。

李信年近七旬，原本就已經到了行將就木的年紀，而且由于多年的勞苦艱辛，李信在數年前就疾病纏身，行動多有不便。

戚世杰出征前，還見過李信一面，當時的李信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神志也不甚清醒。

可自從李贏隨仙君修行后，李信的身體也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看他如今這副精神模樣，想必再活個十年八年也是輕而易舉！

每每想到原本屬于自己的機緣被自己拱手讓人，戚世杰就后悔不已。

只不過他并沒有什么歹心，也并非對李贏心懷芥蒂，所以聽李信提到李贏之時，他只是略微感慨，隨后便認真的思考起來：

“李贏的性子比較沖動，若是他在這里，聽見有人詆毀仙君，恐怕會把事情鬧得不可開交…”

深思熟慮過后，戚世杰最終還是打消了讓李贏回來親自現身說法的念頭。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堂內正在高談闊論的中年人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的兩人，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

“世杰，你倒是說句話啊！”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投來目光，戚世杰眉頭微微一皺：

“舅父想讓我說什么？”

眼前之人是戚秦氏的堂兄秦顯，也是這次陽武起事的主導者，只不過和戚家不同，秦氏在起事中主要扮演幕后角色，也就是陽武郡王的幕后金主…

見戚世杰一臉茫然的樣子，秦顯冷笑道：

“世杰，大家方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聽見又如何？”

戚世杰見秦顯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頓時心生不悅，冷著臉反問道。

他從記事開始就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秦家自始至終都看不起寒門出身的戚元義，戚秦氏當初下嫁戚元義，完全是以性命要挾才取得當時秦家家主的同意。

因為這件事，戚家與秦家素少往來，即便戚秦氏有心修復兩家的關系，但也被秦家以各種理由給拒之門外，兩家最后一次親密來往，還是在陽武郡王起事前夕，秦家家主秦炳親自來當說客。

自那時起，戚秦兩家的關系才有修復的跡象，只不過，秦家背后之人，可是陽武郡王，而戚家和戚元義一樣，都不過是陽武郡王手底下最不起眼的沖鋒角色。

秦家來說戚家隨陽武郡王起事，完全是把戚家當成了籌碼。

戚世杰很清楚，他爹戚元義一直想讓兩家關系有所緩和，基于這一點，再加上寧國局勢確實糜爛，陽武郡王又以武力威逼，這才讓戚元義改變主意，投入造反浪潮中！

在修行了陸延生傳授的《五炁經》后，戚世杰不僅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腦子也比以往要清晰靈活了許多，很多以前根本看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幾乎一點就透！

在他看來，不管是那個所謂求賢若渴的陽武郡王，還是眼前這個口口聲聲為戚秦氏考慮的堂舅父秦顯，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秦顯也沒想到戚世杰敢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面色愈發難看，他伸出手指顫抖著指著戚世杰的面門，氣急敗壞的罵道：

“你簡直是無藥可救！我看你們戚家就是被妖人迷了心眼，要不怎么半個月不見，你就從一個病秧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又是騎馬又是打仗的……你娘親現在這樣，肯定是那妖人造的孽！”

秦顯罵完，他身旁跳出一個身形健碩的婦人，幫腔道：

“你舅父說的沒錯，你娘還沒生病的時候就老是勸我們上山供奉那什么勞什子仙君，我們去了幾次，莫說是顯靈了，就連香火都沒幾根，只有李贏那個混小子在那里無所事事，像什么話！”

婦人指著里屋：

“你看看，你娘現在這樣子，那仙君可曾顯了什么靈？那些郎中都說你娘這是中邪了，你要再這么執迷不悟下去，你娘怕是真沒活路了！”

婦人見戚世杰沉默不語，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語氣一變，語重深長的說道：

“世杰，聽你舅父一句勸，把那神像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