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是照鏡人的傀儡,照鏡人又何嘗不是別人的傀儡?——
研發中心,陸似手機屏幕亮起,許荔荔的信息跳了出來。
沒有寒暄,只有一張偷拍的照片和一個名字。
地下車庫的燈光慘白,活像停尸間的探照燈。
那輛騷包的野馬,和那個氣質干凈疏離又傲慢慵懶的男人,就像櫥窗里最昂貴的瓷器放錯了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正是陳鉞。
照片下面,是許荔荔簡短的信息:「安全部,陳鉞。陳總的獨子。怎么樣?」
陸似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幾秒。
側臉線條利落分明,鼻梁高挺,眼神望向遠處,似乎帶著點漫不經心。確實,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帶著天然的貴氣和容易破碎的單純。
陸似的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只回復了一個極其簡單的符號:「?」
許荔荔的信息立刻追了過來:「有興趣?老地方,面談細節?」
字里行間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和邀功的急切。
陸似沒有立刻回復。
她將報告點擊保存,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
看來,許荔荔急了。
這塊“新肉”陳鉞,是許荔荔拋出的誘餌,也是她試圖重新擠進這場游戲的入場券。
就在陸似指尖即將敲下回復的瞬間,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陸似故意沒把屏幕熄滅放到一旁。
推門進來的,是王婉柔。
她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腳步卻比平時快了幾分。
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陸似亮著的手機屏幕,雖然看不清很多內容,卻看到幾個字,陳鉞,陳總,安全部。
“陸工,品質部那邊關于原料批次追溯的流程卡點,我整理好了,麻煩您過目一下簽個字,沒什么問題我就交接給顧旻助理了。”王婉柔的聲音依舊平穩。
陸似看都沒看一眼,嗯了一聲,她知道王婉柔的能力,她不敢在這個時候明目張膽的給顧旻挖坑。
王婉柔沒忍住開口問:“陸工,我們部門要來新人嗎?”
陸似隨口道:“這是安全部新來的陳鉞主管,以后他主要負責我們這棟樓的安全管理,主要跟安琪對接。”
王婉柔點點頭,看到陸似似乎看那張照片的時間久了些,還露出了一抹難得一見的興趣。
隨即,王婉柔匆匆離開辦公室。
陸似這才把屏幕熄滅了。
一絲極其淺淡、卻飽含興味的笑意,在陸似眼底緩緩漾開。
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冰冷而致命。
很好。
她甚至已經不需要親自下場了。
一個眼神,一個暗示,那些圍繞在她身邊這些心思各異的“藤蔓”和“獵犬”,便已嗅著血腥味,爭先恐后地撲向了新的目標。
只要,靜待即可。
……
顧旻滑動著屏幕上剛收到的確認后轉發的交接文件,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目光飄過屏幕,落在陸似帶著興味的側臉上,又掃過王婉柔帶著攻擊性走出去的背影。
他嘴角也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志在必得的篤定。
他回來了。
而這場看似混亂的狩獵游戲,才剛剛進入高潮。
……
陸似端起涼透的咖啡,抿了一口。
極致的苦澀喚醒所有感官。
風暴的中心,總是最平靜的。
……
王婉柔站在洗手間巨大的鏡面墻前,眼神銳利的看著鏡中人,下頜微抬,脊背繃直如出鞘的利刃——哪里還有半分過去那個虛張聲勢的潑辣掩飾自卑的王婉柔的影子?
這一切,都源于她如同海綿般貪婪地汲取著陸似身邊的一切養分。
陸似,那個被大老板親自招進來,還暗示是公司未來領頭的女人,那個一進來就幾乎站在公司金字塔尖的人,那種好似與生俱來的運籌帷幄,就是她“重生”的模板。
她觀察著,學習著,模仿著,眼神,語調,姿態,甚至她身上那如同寒霜般凜冽的香味。
現在,她急需一個足夠分量的目標來驗證這份“新生”的力量。
陳鉞,公司太子爺,大老板陳正雄唯一的兒子,英俊、倨傲、被無數目光追逐卻從未真正為誰停留。
卻成了王婉柔眼中最完美的試驗場。征服他,一定將是她“蛻變”最有力的勛章。
……
于是,接下來半個月,陳鉞發現自己總是遇見研發中心陸似的那個冷艷助理,王婉柔。
不是在茶水間不小心灑了熱咖啡在他衣服上,然后輕飄飄淡淡的道了個歉就走了。
就是在電梯里相遇時,就用一種沒有愛慕,沒有羞澀,近乎冷酷的審視和探究的眼神看他,就像在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陳鉞起初是莫名,隨即是熟悉的煩躁和被冒犯的怒火。
“你看什么?”他聲音冰冷,帶著警告。
陳鉞卻看到了,王婉柔眼底涌現出一種扭曲的、近乎病態的狂熱和……渴望被認可的焦慮?
就像,就像一個拙劣的演員在努力扮演一個自己無法企及的角色?
這份好奇,沖淡了純粹的厭惡。
陳鉞沒有移開目光,反而微微瞇起眼,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回敬著王婉柔的“凝視”。
電梯內的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只剩下兩人無聲的目光交鋒和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冷香。
直到“叮”的一聲,一樓到了。
王婉柔率先收回目光,不疾不徐的步態走出電梯。
留下陳鉞站在原地,盯著她挺直的背影,胸口那股被攪動的混雜著煩躁與好奇的情緒久久不散。
……
半個月過去,偶遇數次,陳鉞眼里的探究越來越濃,可就是還沒有任何行動。
王婉柔決定加重籌碼。
她打聽到陳鉞下午會獨自去地下車庫取車。通往專屬電梯的VIP通道入口,人跡罕至,光線幽暗,是制造“深刻印象”的絕佳地點。
她提前半小時到達,在通道入口處來回踱步,反復練習著陸似那種從容不迫的步態。甚至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瓶香水,在耳后和手腕內側又補噴了幾下,確保那特殊的冷冽氣息足夠濃郁。
心跳如鼓,不是害怕,而是即將“驗證成果”的興奮。
腳步聲由遠及近。
王婉柔深吸一口氣,在腳步聲即將抵達拐角的那一剎那,如同精準的舞臺走位,她以一個自認為完美復刻陸似的優雅轉身,迎向聲音來源。
然而……
“陸工?”王婉柔看清來人的那一瞬間,失聲叫出,身子一頓。
但她轉身的幅度過大,腳下那雙新買的高跟鞋,跟部比她習慣的要細高得多,鞋跟猛地絆在了光滑大理石地面的接縫處。
“啊!”一聲短促的驚呼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嚨。王婉柔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向前踉蹌撲去。
陸似微微側身避開王婉柔本能伸出的手,居高臨下,冷漠的看著她重重的摔在自己面前。
看著狼狽不堪的王婉柔,陸似眼里閃過一抹冷冽。
……
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帶著地下車庫特有的陰冷潮氣,狠狠烙在王婉柔劇痛的膝蓋和手肘上。
鉆心的疼痛讓她眼前發黑,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本能地蜷縮著,像一只被車輪碾過的蝦米,急促地抽著冷氣,試圖緩解那火燒火燎的痛楚。
幾秒后,眩暈感稍退。王婉柔艱難地抬起頭,眼前卻已空無一人。通道里死寂一片,除了她粗重的喘息,再無其他聲響。
王婉柔猛地腦子里一片空白,剛才那個淡漠冷冽的身影,仿佛只是一個因劇痛而產生的幻覺。
忽然,王婉柔渾身一顫,一個尖銳的問題刺穿了她的混沌:“陸似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里是她費盡心機打聽到的,通往行政中心高層專屬電梯的VIP通道入口,連保潔都很少來!
陸似作為研發中心的核心高層,她的專屬通道在另一側,她的車也停在另一片區域。
她怎么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個……她王婉柔狙擊陳鉞的偏僻狩獵地?
除非……除非她知道了什么?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滿了全身,驚愕瞬間被巨大的慌亂取代。
她看到了!她一定全都看到了!
王婉柔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
這是一種!
就像對著鏡子練習主人姿態的小丑,那種“模仿主人后去勾引主人的獵物”的卑劣感,和被主人抓了現行的,深入骨髓的羞恥和恐懼,讓她瞬間手腳冰涼,血液倒流。
陸似剛才那一道毫無波瀾的眼神,此刻在回憶中變得無比清晰,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
“她會怎么想?
“她會怎么做?
“直接碾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