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外，錦州部大營。

整個帳內的氣氛，隨著曹變蛟的到來，變得寂然下來。

說起來，邱民仰幾人與裴敖可算是生死兄弟，相互之間不需要介懷什么，但是曹變蛟不同，雖然平日里其也和裴敖稱兄道弟，但是其身為總兵，威勢加身，一旦正色肅穆，非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如今，曹變蛟入營，第一句話便是質問裴敖，讓眾人一陣緊張。

邱民仰和薛鎮見狀就要上前，但是被裴敖伸手制止。

“殺了一條狗而已，”沒有絲毫的畏懼，裴敖仍舊笑語盈盈地直視曹變蛟：“曹兄因為一條狗過來與我問話？”

曹變蛟冷冷地望著裴敖，沒有絲毫的退讓：“你可知道你殺得是誰？”

“狗也需要名字嗎？”裴敖站在那里，兩人之間一步之遙。

在邱民仰等人眼中，兩人之間正在醞釀著一股雷霆風暴，稍不注意便是城門失火，殃及魚池。

縱然狂傲如薛鎮，也下意識的退后兩步，避免自己被兩人的怒火波及到。

曹變蛟聽到裴敖的回答，第一時間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盯著裴敖數秒，嘴唇因為憤怒亦或者其他什么情緒而微微扯動，就連眼角的青筋都在微微跳動。

“呵，”

終于，一聲輕呵從曹變蛟的嘴里輕輕吐了出來。

“嘿，”

裴敖亦挑眉輕笑。

“看起來，你裴敖比曹某強多了，做了曹某一直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情，”半晌之后，曹變蛟的神情終于從嚴肅變為了欽佩：“你真的是彌天大勇啊！”

言罷，曹變蛟拉著裴敖往桌邊走：“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想想如何應對張若麒的反撲！”

“不如，我們去找總督大人，讓其幫忙向朝廷說明其中緣由？”邱民仰覺得，一旦涉及朝堂事，就算是曹變蛟也是無能為力，只能向更高的薊遼總督求助。

“我來之前，已經找過洪總督了，”曹變蛟苦笑著搖了搖頭：“總督大人言，若是事關遼東戰事他可以出言向朝廷說明情況，但是此事屬于遼東巡按的職權范圍，他不宜出手。”

“他娘的，堂堂薊遼總督竟然如此膽小怕事，臨事當起了縮頭烏龜！！”薛鎮聞言叫罵道：“若不是裴大哥出手，現在他恐怕已經是韃子的階下囚，說不得還當了貳臣！現在能在寧遠城內當他的薊遼總督，給朝廷發去大捷奏報，靠的是誰？遼東誰不知道？給裴大哥磕上一個都不為過！”

“薛兄弟，還請謹言慎行！”一旁的邱民仰聞言急忙拉住薛鎮：“還是想想如何應對此事吧。”

“依我看，裴大哥就待在這錦州大營，”疤臉趙恨恨道：“只要他張若麒敢進來，某保管他有來無回！！！”

“是啊，錦州大營內都是我等兄弟，就算是遼東巡按來了，也不敢拿裴大哥怎么樣！”趙義一開口，一旁的盧行貫等人皆點頭稱是。

曹變蛟思忖半晌，亦看向裴敖：“裴兄弟，暫時只能如此，容我再去找找洪大人，若他能出手，則此事可大事化小......”

“哈哈哈，不必了，”裴敖豪邁一笑，而后揮手拒絕了曹變蛟的建議：“裴某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天下何處去不得！要在這營中當縮頭烏龜？他張若麒敢拿我，那便試試看！！！”

“裴兄弟......”曹變蛟聞言還想要再勸兩句。

但是直接被裴敖打斷：“曹兄弟你的好意我知道，你為總兵官，能與我稱兄道弟，裴某認你一個兄弟，但是此事到此為止，某不愿意委曲求全，此生從來做不得此事！”

眾人望著裴敖，一時間不知道欽佩，還是無奈。

最終，曹變蛟離去了，他還要去找洪承疇，為裴敖求情。

而邱民仰和盧行貫兩人互看一眼，也默默離去，沒有人知道其要去做什么。

————

寧遠城，遼東巡按府。

“下官拜見榮大人！”張若麒一進門廳，便急走兩步，三步外對著巡按榮廷真深深一拜。

“最近遼東大捷，張大人不去和洪總督商議對朝廷的奏報事，反而來本官這里，做什么呢？”榮廷真坐在椅子上，對于張若麒的見禮，只是伸手虛扶，便沒有動作了。

按理說，雖然張若麒的本官只是兵部職方郎中，但是其代表崇禎帝赴遼東監軍，差遣上來說只比洪承疇低一級，是榮廷真的上司。

但是榮廷真的后臺乃是首輔周廷儒，就算是洪承疇，也要讓其幾分。

更何況，現在張若麒有求于其，態度上當然要更加恭謹些。

“榮大人說笑了，”張若麒坐在榮廷真的下首位置：“洪承疇其人孤高自傲，自詡大才，從來都看不上我等監軍，而且要說此番戰事，張某倒是覺得，遠遠稱不得大捷。”

作為遼東巡按，榮廷真和洪承疇并不對付，如今聽到此話，倒是有些意動：“此話怎講？”

“朝廷發動松錦之戰，目的在哪里？”張若麒自問自答：“目的在于解救錦州之圍，將祖大壽遼東軍救出！而不是什么連翻大戰之下，大軍退回寧遠城！”

榮廷真輕咦一聲，撫著胡須道：“但是錦州城下，連斬韃子大軍，卻是事實！”

“嘿，連斬韃子？”張若麒蔑笑道：“我倒是聽說，那裴敖孤身入了黃太吉營帳，而后毫發無傷的出來，之后便和滿清睿親王多爾袞去了錦州城......”

“你是說？”榮廷真雙眸瞬間瞪大，這個消息可算是勁爆異常了。

“祖大壽是不是真的投降了賊寇，誰知道？誰見了？你見了嗎？”張若麒搖了搖頭：“皆是那錦州城裴敖和邱民仰等人的一面之詞！”

“我已經派人去調查裴敖的底細，若是拿到確切的情報，”張若麒身子前傾看向榮廷真：“到時候上報朝廷，你我可算是立了大功！”

“你會這么好心？”榮廷真眼珠子一轉，狐疑的看著張若麒。

“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求到榮大人這里，”張若麒拱手一禮。

“我就說嘛......直言便是！”

“裴敖此僚當街殺人，請巡按大人出手，將其下獄！”榮廷真聞言一愣：“殺了誰？”

“正是老夫愛子，張希乾！！！”張若麒說話雙眸一濕，白發人送黑發人，焉能不傷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