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隨便應付了一頓晚飯之后趕去上星期天的晚自習。

正值秋冬換季，日短夜長已經初顯眉頭，下午六點半的時間，天空已經完全被黑色侵占，只剩遙遠的一角泛著紅紫色。

星期天，大家應該都不愿意上學，在這個快遲到的時間點，路上的人格外的多。

陳曦的個子和相貌在人群中還是頗為顯眼的，即使他低著頭像鴕鳥一樣走路，也能被人注意到。

緊接著就是被一聲聲聽起來小聲，又確實能傳到陳曦耳朵里的“渣男”給問候了。

今天的同學們已經和藹可親啊，低著頭走路的陳曦感受到了同學們對他的愛戴。

但其中有一個稱呼讓他頗為介意，這似乎是最近新起的稱呼。

“年級第一的禁臠。”

這個就有點離譜了哈。

走進十一班教室，陳曦今天的位置再次輪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看著窗外黑黝黝的小路，陳曦覺得心情愉悅了很多。

寧然的位置已經換好了，桌面上十分整齊，一看就不是一個好學生。

陳曦將座位跟著搬了過來，然后他開始低頭學習。

“陳曦！”因為有些急切，來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是誰在頌我真名？

陳曦一驚，DNA瞬間動了。

沒力氣的元氣小狗一手扶著凳子，一手扶著腰，氣喘吁吁的，看起來像是剛剛進行了一波劇烈運動，

“你，你真的還在班上啊？”

“那不然呢？”

“就不能看下群通知嗎，難道你放假手機碰都不碰一下？”

在寧然驚恐的目光中，陳曦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打開班級群，看了一眼，沒有通知，只有某某請假的信息。

因為陳曦隨手掏機，寧然嚇得雙手在空中亂揮，“燕子馬上來了，你別隨便拿出來啊……然后我讓你看的是校慶訓練的通知群。”

陳曦劃出界面點開校慶通知群，最后一條通知是“收到”。

往上滑了半天，他才看到通知。

“今天晚上加訓，地點不變。”

所以說通知后面要么就不要發收到……要么就復制老師的通知再發一遍表示收到也行啊。

不過也不能推卸責任，陳曦今天確實沒看手機。

他干勁十足地站起身，“走，我們訓練！”

然后他越過寧然向后門走去。

寧然叉著腰跟在陳曦身后，還在不斷喘著氣。

看起來元氣小狗的體力不是很好，這和一般動漫里元氣角色的設定是不太一樣的。

有點反差。

“放假居然不看手機，難道說你在學校里擺爛的態度都是做給我們看的，實際上，你課后都在拼命卷學習？”寧然的語氣帶著一點怨氣，像是在撒嬌一樣。

“我最近在學校學習的很認真好嗎？”

寧然微微長大了嘴巴，“居然沒有否定，你不會真的課后卷學習吧。”

“被你發現了，我攤牌了，不裝了，這次班上第一一定是我。”

“抱歉，這個我真的沒法相信你。”寧然露出了陳曦看不懂的笑容。

兩人走出考試正準備從小門出教學樓，寧然卻突然推著陳曦走向大門。

陳曦莫名其妙地側頭看向她。

“不是訓練地點不變嗎？”

“訓練地點確實沒變，但是陳曦……你小提琴沒帶啊。”

“臥槽。”陳曦這才反應了過來。

“所以你可能先得回一趟家了，最好不要遲到太久哦。”

寧然的笑容仿佛在催促陳曦快點跑起來吧。

……

……

陳曦用最快的速度從學校跑回家拿上小提琴，然后又從家里跑回了學校的德育樓。

一路人風馳電掣特別引人注目。

等他走進德育樓大型演播廳時，舞臺上林嘉念正坐在鋼琴前，帶著六七個人練聲，寧然就是其中之一。

校慶節目種類有很多，唱歌、跳舞、武術……舞蹈和武術的訓練場地都不在這里。

德育樓大型演播廳是專門給唱歌的人練習的場地。

其他負責伴奏的同學則是在底下各自分開練習曲譜。

盡管如此，各種人聲和樂器聲交雜在一起還是讓人覺得很嘈雜。

因此，林嘉念和負責排練的聲樂老師溝通了一下，做了一個交換，她負責帶唱歌的人練聲一個小時。

之后樓上的空出的音樂教室交給他們三人任意使用。

如此優點是比較安靜。

缺點是老師不會在他們身邊給予指導，只是偶爾中場休息時間，會上來看一眼三人的訓練進展。

陳曦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拿出小提琴，弓弦相觸，輕挑地發出了一段短音。

臺上練聲的同學沒有察覺一點異樣，比較臺下那么多樂器聲，誰又會注意多了一把小提琴呢。

不過被眾星捧月的林嘉念抬眸看了過來。

蹬了陳曦一眼，露出了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遲到二十分鐘的陳曦訕笑了一下，連忙看著譜子認真訓練了起來，將良好的訓練態度做給林嘉念看。

陳曦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大小姐今天精神真好啊，說明昨天晚上應該睡得不錯吧！

陳曦笑嘻嘻地拿出小提琴，先1234567爬了一遍上行音階，然后又7654321爬了一遍下行音階。

平常陳曦爬音階的時候總是不急不緩，仿佛在拉一曲優美的小調，但是今天他的手法頗為急切，似乎急著掌握小提琴無窮的奧秘。

熱身之后陳曦開始拉奏他的曲譜，舒緩、悠揚的琴音響起，陳曦緊盯自己的左手，將每一個音準，每一個音質都給到位。

右手則是要注意輕舒緩急，有節奏，有輕重，才是樂曲，不然小提琴的聲音和鋸床角真的沒區別。

練習的過程中，陳曦能感受到自己的指法和弓法正在與日俱增，對待這首曲子也是更加熟練順暢，事到如今，他閉上雙眼，他也能一絲不差的拉出每一個音符。

單憑感受來說，陳曦是對這首曲子掌握的更加熟練了……可統子卻說現在的水準反而達不到當初第一次拉小提琴的水平。

陳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情感不夠飽滿，比不上當時第一次拉小提琴的時候。

但這事他暫時沒辦法啊——理性怪物還是不要來玩音樂了。

或者有沒有理想主義者聽的音樂啊？

不進反退，陳曦是有些沮喪的，不過他是這么認為的，一個聰明的天才是無敵的，如果這個天才暫時不聰明的話，至少要當一個勤奮的天才。

心態不正，萬事皆休矣。

在林嘉念帶這些人練聲的一個小時里，陳曦一下子都沒有歇息。

來往的樂器聲熙熙攘攘，唯有小提琴的樂聲屹立不倒。

“聽起來，你的心態有些急躁。”

一道輕柔又好聽的聲音在陳曦耳畔響起。

陳曦的琴音中斷，側頭望去，不知何時身旁落座了一位大美女。

長發垂直腰間，眉眼明媚，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李惜陽，林嘉念的朋友。

“你也會小提琴嗎？”陳曦好奇地問道，怎么林嘉念的朋友也是多才多藝的。

“不會哦，但是我懂音樂。”李惜陽臉上的笑意變得明顯了起來。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你的小提琴聽起來有點……渴望進步……”

“該怎么形容呢……嗯，全是‘塔塔開’的戰斗氣息。”

“你也知道‘塔塔開’？！”

李惜陽這種看起來就是現充食物鏈頂端的大美女，陳曦真的沒法把她和二刺螈聯系起來啊！

李惜陽隨意地揮了揮手，“巨人十年老粉了，這有什么好驚訝的，咱們還是先說你的小提琴吧。”

“哦。”

“音樂不像其他事情，它是欲速則不達的，你越急躁效果就會越差勁。”

“也許你放一放，歇兩天，反而之前不會的東西突然就會了，彈不好的曲子突然融會貫通了，這都是很正常的。”

陳曦沉默了半晌，這有點像是草履蟲給自己偷懶找出的借口，勤奮的天才現在有點不認可。

目前情感有障礙的話，至少技巧要跟上吧。

“當然我說這話不是叫你偷懶，畢竟校慶可不是開玩笑的，到時候你要上場面對臺下幾千名師生呢。”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放松一下。”

李惜陽說完露出了一個暖心的笑容，也不得陳曦回答，她伸出手拍了拍陳曦的肩膀。

“來吧，站起來，跟我做會運動。”

李惜陽的聲音有一種讓人自然而然心悅誠服的魔力，陳曦也就跟著她站起身。

李惜陽雙手叉腰，笑容可人。

“先做頭部運動。”

“1234，5678，順時針……逆時針……”

有點羞恥，不過李惜陽好心幫自己，他也只能跟著做。

“沒錯。”

“然后是伸展運動，把你手伸出來甩一甩，腰扭一下。”

李惜陽的動作大大方方，臉上洋溢著自信，而陳曦高高的個子反倒還有些小氣。

不過在她的帶領下，被李惜陽洋溢著的自信感染，

陳曦也是漸漸放開了手腳。

跟著李惜陽左扭右扭，伸手蹬腿，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和嘲笑。

偶爾也有這小子怎么又勾搭上了一個美女的憤懣。

做完運動，陳曦意猶未盡地問道：“然后呢，我現在繼續練琴嗎？”

李惜陽搖了搖頭，“一直練一首曲子很難有進步的啦。”

“就像上面人的練聲曲也是天天再換的。”說完，她指了指舞臺上還在練聲的同學。

“所以，要不你換一首曲子練吧。”李惜陽說完從她放在椅子上的包包里拿出了三張曲譜，交給陳曦。

陳曦接過譜子，赫然看見最上方寫著“告白之夜”四個大字。

陳曦很奇怪，她說自己不會小提琴，可這個曲譜又確實是小提琴譜。

陳曦對小提琴的掌握力還是在的，嘗試幾遍過后，陳曦順利的將這個譜子走完了全程。

換了一首曲子，陳曦確實感輕松了很多。

只能說日復一日面對同一個譜子的感覺……確實有點枯燥。

難道說喜新厭舊是人類的本質嗎？

陳曦正準備將新拿到手的譜子完整演奏一遍。

李惜陽卻及時伸手打斷了，她的表情十分鄭重：

“它叫告白之夜，一首浪漫的曲子，你演奏的時候要注意情感的抒發，沒有情感的音樂是沒有靈魂的。”

“可是。”陳曦雙手一攤，“我又沒談過戀愛。”

聽到陳曦的話，李惜陽的表情變得很是奇怪，奇怪到可能翻譯器都無法解讀。

“……這不是借口，沒談過戀愛的人還能寫戀愛小說呢。”

“發揮你的想象，一本書一千個人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一首曲子不同的人也能拉出不同的感受，你的技巧和掌握度已經到位了，需要的是想象。”

“……想象嗎。”

李惜陽閉上眼睛想象，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嗯，你就想一男一女，在星空下，草地上，向對方告白。”

陳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星空下，草地上，一男一女……

可是，陳曦覺得浩瀚無垠，卻沒有星星的夜空更吸引他誒。

而且……草地上會有很多蟲子吧，螞蚱、蛐蛐跳腿上了怎么辦？

陳曦小聲bb道：“我覺得火刑架上的告白場景更能打動我。”

李惜陽痛苦地閉上雙眼，“你要這么想……也行。”

她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那就快點向你的圣女貞德告白吧，大眼仔！”

臥槽，她真的是老二刺螈了。

帶著對李惜陽的驚嘆，陳曦拉響了他的小提琴。

美妙的樂音響起，悠揚曼妙，輕松地將其他同學練習的樂音壓了下去。

聲音在空蕩的場所回響。

小提琴的每一根琴弦都在齊心協力的訴說著一個故事。

那是一場結局注定的告白，一個充滿遺憾的結局……

這就是陳曦身為理想主義的浪漫。

我們撞的就是南墻，所行之事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們將無畏地在長夜中舉起渺小卻明亮的火把。

陳曦激昂地演奏這首譜子，直到最后一個音符落下。

認真傾聽的李惜陽久久都沒有回過神。

良久，她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該夸你還是該罵你了……效果確實突出，但是這首《告白之夜》好像硬生生被你拉成了《告死之夜》。”

陳曦咧嘴一笑，他覺得算是得到認可了，“你不是說一首曲子不同的人可以拉出不同的效果嗎？”

“但是這不是我想要的效果啊！”

“如果你每首曲子的情感這么小眾的話，根本就沒法給別人伴奏的……”

李惜陽學著陳曦小聲bb道：

“難道一定要你寫的情書被人扔垃圾桶里，你才能有對愛情撕心裂肺的感受嗎？”

陳曦忍不住笑了出來，實在跟這個女生還不是很熟，陳曦悶騷的性格暫時還不能放的開。

不然他一定會來一句。

情書啊，

我只收，不寫。

陳曦搖搖頭，將注意力轉到小提琴上，輕輕撫過琴弦。

雖然剛剛《告白之夜》這首曲子沒有拉到李惜陽想要的效果，但是陳曦確實對小提琴又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現在再去拉原來的曲譜肯定會有不少進步。

感謝李惜陽的幫助，陳曦大概找到了快速進步的辦法。

他猜測，他當前的毛病是樂曲積累不夠。

相同的熟練度之下，別的小提琴手至少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十首曲譜了，而陳曦只有一首。

他空有技巧，沒有樂曲積累。

因此只要他這段時間去多練些其他曲子，應該就可以晉升中級小提琴手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一道冰冷地聲音響起。

像是大雪降臨，李惜陽和陳曦打了一個寒顫。

齊齊轉頭看向帶著寧然走過來的林嘉念。

“啊，念念，你有點兇啊！”李惜陽嬌笑著，上前挽住了林嘉念的手。

林嘉念則是無情地催促李惜陽快點回答她。

李惜陽見狀清了清嗓子，向周身的三人鄭重宣布道：

“我是李老師特地請過來幫助你們三個訓練的，他說他很看好你們，但是他要帶其他學生，沒時間照顧到你們，所以叫我來幫忙。”

“所以這段時間，我算是你們的臨時老師了。”

“李老師還說，如果你們三個人合作的舞臺效果良好，你們的節目他希望拿來做壓軸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