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房間里。

林嘉念依舊坐在鋼琴前一絲不茍地練琴，似乎在根據剛剛三人彩排的情況對曲譜進行小小的改編。

在陳曦看來她不必認真到這種程度的。

她真的，我哭死。

反觀陳曦則是百無聊賴地癱在沙發上，一只手拿手機玩鏟子，一只手拿水杯喝熱水。

聽琴，品茗，對弈。

生活最完美不過如此了。

“幾點了？”少女的聲音清脆的聲音響起，但是如同雨點般的琴音未曾停下。

陳曦將手機屏幕上方的通知欄滑下來，看完時間后如實告訴林嘉念。

“九點整。”說話時他的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那我再練半小時，然后我們就回家。”

少女似乎是在和陳曦商量，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還練半小時？

陳曦不耐煩地放下手機，

“不許練了。”

陳曦坐直身子，收斂了臉上慵懶的神色。

少女撥動鋼琴的手指停下，林嘉念靜謐的眸光落到陳曦身上，帶著淡淡的問詢之色。

“你難道沒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陳曦神色認真的可怕。

反觀林嘉念眼中的疑惑之色則是更盛。

陳曦的手肘搭在膝蓋上，彎腰凝視林嘉念的雙眼，沒有一絲退讓。

良久，

經過漫長的思考，少女明白了。

“你發現了啊。”

“嗯。”

“真的變細心了好多啊。”林嘉念臉上帶著感慨之色。

“所以，你有什么要跟我說的？”

“好吧。”林嘉念深吸了一口氣，櫻紅的嘴唇微微張開。

“那你一會回去記得給我做飯吃哦。”

“林嘉念！你果然沒吃晚飯！”

陳曦之前就很疑惑，他明明在食堂吃的飯，既沒有排很長的隊，吃飯的速度也算快。

這兩個女生憑什么比自己先一步匯合呢？

合著是不吃飯啊……

我不做飯你就踏馬不吃是吧？

陳曦有一點生氣，

一些鏟屎官寧愿自己餓肚子也不會讓自己精心養育的小貓咪餓肚子的。

陳曦此時大概就是這種情感，我好歹做飯用心了的，你的身體我是花心思食養了的，你給我這樣亂造？

不過稍微等下，

陳曦突然想起來他一開始要問的不是這個事啊……

罷了。

先把她的伙食解決。

于是陳曦開始和林嘉念商量今天的伙食，兩人就現在回家還是一會回家進行了激烈的爭吵。

陳曦認為三餐飲食要規律，不可晚吃，不可不吃——雖然他自己三餐不正，經常不吃早餐，但他一向這樣，寬于利己，嚴以待人。

林嘉念不同意，她堅持要在這在練一會鋼琴。

兩人都互不退讓，

最終一個折中的辦法應運而生——在某團上買菜送過來，炒一份蓋澆飯給她吃。

這個神奇的辦法讓兩人都十分滿意。

解決了這段小插曲，陳曦意外地收獲了林嘉念爆出來的十點治愈值。

……現在已經進化成不吃飯都可以爆治愈值了嗎。

陳曦搖搖頭，先暫時將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拋去一邊，他再次嚴肅凝視林嘉念。

“你還有什么要和我說的。”

“沒有了啊。”林嘉念癟了癟嘴。

行，既然如此，陳曦也不想采用其他辦法了，什么旁敲側擊之類的都不用。

他打直球了。

說話的陳曦努力維持自己聲音的平穩，讓人聽不出來情緒的起伏。

“你的家家現在住在哪。”

少女陷入了沉默。

她坐在寬大的鋼琴前，窗外一輪清冷的圓月掛在她的腦后。

月常圓，人可常相聚嗎？

帶著這個問題，陳曦注視著少女，祈盼她會給自己一個輕松的答案。

林嘉念的目光流轉，落到掛鐘旁邊的相框上，

恍然大悟地說道。

“原來你想問的是這件事啊。”

“如你所見吧，她不在人世了。”

陳曦確實得到了一個輕松的回答，她的語氣雖有遺憾，卻并無悲傷，就像是一個成年的孩子感概找不到兒時喜歡的玩具一般。

陳曦艱難地張開嘴巴，話語即將從他喉痛哽出，卻被林嘉念伸出手打斷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并不覺得難過。”林嘉念面色平靜地說道，她的手指再次落在鋼琴鍵上。

“她先我一步來，自然要先我一步去。”少女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像一位在講述自己發現的真理的學者。

琴鍵被敲擊，鋼琴空靈的聲音在這間屋子里回響。

歌聲輕快愉悅，像是兩個可愛的小孩子攜手春游，路上突發奇想開始比賽誰抓的螞蚱更多，于是他們開始你追我趕，滿山跑呀，歡快極了。

但是這首曲子叫訣別書，陳曦聽出來了。

……

……

全是破綻啊，林嘉念。

平靜是對的，時間會治愈一切，時間會讓人變得冷漠。

但是林嘉念沒有啊，陳曦可記得她每一次說出“我家家說時……”的驕傲神色。

這樣的人真的會冷漠嗎？

既然沒有用冷漠保護自己，又如何做到每一次表達出的感情都是正面的呢。

沒得到林嘉念確切答案之前，陳曦都不敢相信老人家真的離世了這件事情。

因此得到確切答案之后，林嘉念說自己一點不難過的話，陳曦一個字都不信了。

她只是表達難過的方式和平常人不太一樣，連她自己都意識不到吧。

這位少女已經走上了某個未知的極端。

陳曦太懂了，因為他自己也走了上了一條極端。

只能說，哥都經歷過的。

上學的時候陳曦聽過一點心理課。

他記得書上將健康的評定分為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而心里健康評判又有非常復雜的標準。

它會從人的性格、認知、人際關系等各個方面進行評判，話語太過復雜了陳曦已經不記得了。

但是陳曦記得在那些深奧的詞匯里，有兩個詞出現的最多——適度、恰當。

不管是從人生活的哪個方面，心里健康的評定標準都是協調。

啥意思？簡單點就是讓你別走極端啊。

所以任何極端心態它都是不健康的，無論是過于開心，還是過于悲傷，都是一樣的可怕。

那么，林嘉念這樣的態度，也一定是不健康的。

當然陳曦也知道自己是不健康的，不過還是那句話，他活得舒適就好，自己怎么舒服怎么來。

但是林嘉念不行，

陳曦決定要以朋友的身份，強行干預這樣的林嘉念。

因為他叫陳曦，是一個道德品質低下的人，不僅寬以利己，他還嚴于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