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氣燈光線明亮，與窗外透進的暗沉日光一同照亮這間裝潢典雅的機械工坊。

一臺臺機器上纏結密布著管道和儀表盤，黃銅結構精確復雜，蒸汽噴吐，造型野蠻粗礪。

可室內的裝潢卻異常華麗，頂上吊著鍍金枝形吊燈，墻上嵌著黑木鑲板。

引擎油膩的轟響，與留聲機中清麗的小提琴協奏曲齊奏。

空氣中混合著燃油的濃烈與香水的刺鼻，卻也掩蓋不住布料燃燒的氣味。

伯特坐在絲綢沙發上。

入目是一位赤裸少女的側身。

她唯獨手上戴著一副焊接手套，正站在不遠處的工作臺前嫻熟地使用著各種工具，組裝著某種裝置。

她的身子雖然纖細，但也玲瓏有致，體態堪稱完美。

身上冒出的細密汗珠，與順著身體曲線淌下的縷縷燃油混合，使皮膚顯得油亮光滑。

她的腳底與膝關節微紅，又襯出皮膚的細嫩白凈。

不多時，少女脫下了手套，拿著終于修好的機械控制裝置朝他走來。

她步伐輕俏，甚至隨著協奏曲跳了一個小小的舞步。

一幕幕像是前衛的藝術電影。

伯特心底一嘆。

恍惚間，這一幕像極上一世與妻子新婚后的甜蜜早晨。

妻子一絲不掛，哼著小曲烹飪早餐，他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看消息。

抬起頭時，妻子正款款走來，笑意盈盈，眼中透著狡黠，要求他重溫昨夜的旖旎。

與眼前之景巧妙重合。

可眼前的少女不是妻子。

此時的他也大有不同，半邊身子已變為銅黃的金屬，透過眼眶，能看見其里嚴絲合縫的齒輪與調速輪。

他一身紳士裝扮，頭戴高禮帽，身上的雙排扣長禮服都還未脫下。

正襟危坐，因為身體無法動彈。

僅剩半邊肉身，熱汗狂冒。

因為身下的沙發正在燃燒。

喉嚨干澀，他機械地抬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紅酒與燃油的混合液體。

他心中沒有任何曖昧的情緒。

因那少女的腦袋，外型如同一臺烤箱，是一臺由程亮的黃銅制成的精密裝置。

幾步間，她已來到他的身前，箱型頭顱湊到面前，抵住了他的帽檐。

伯特感到機械控制裝置穿透層層衣服插入自己的身體中。

透過機械義眼看見她頭顱中裸露的機械結構。

只見細密的蒸汽噴出，齒輪運轉，鍍金指針擺動。

嵌入式卡片槽口彈出一張銅版紙卡片。

卡片上印著一句文字：

【高塔之神會庇佑你沉寂的靈魂。好啦，你的身體控制權限歸我啦～】

……

七日前的一個沉悶午后。

空氣灼熱得仿佛能燙傷氣管。

他在濃烈的香薰氣味中醒來。

腦袋昏昏沉沉，耳中機械零件運轉的咝咝聲連綿不斷。

桌上的留聲機突然響起鋪滿底噪的僵硬人聲，在齒輪運轉聲中擠入他的耳腔：

“第七次迭代……滋滋……

“算力測定……

“已繼承百分之七?！?

徹底清醒。

齒輪轉動間，視野清晰。

入目的一切裝潢盡是維多利亞時期的風格，但與雅致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零件粗暴裸露在外的怪模怪樣的機器。

無法控制身體，甚至指尖都無法動彈。

過了數分鐘，他才意識到自己穿越了。

心中升起愈發強烈的情緒。

上一世掙夠首付，與青梅竹馬的女孩愛情長征十數年，終于修成正果。

新婚入新房，除了那百萬房貸，生活一切向好，可沒想到卻在這個關鍵的節點穿越了。

雖然記憶不甚清晰，甚至記不清自己上一世的名字。

但從玩伴到女朋友再到妻子，女孩每一歲的笑顏都歷歷在目。

那些奮斗后的溫存和希望，是他最珍貴的記憶。

“不，不能這樣，我必須回去，不能讓她和老媽背上那么重的負擔！”

下定決心，他即刻采取行動。

腦中屬于原身的記憶支離破碎，難成整體，但也依舊整理出一些可用的信息。

這個世界與上一世有很大的不同。

計算機的鼻祖差分機成功問世，在超凡力量的加持下，人類社會直接從蒸汽時代進入了后信息時代。

工業能力遠強于前世，但社會風貌等卻停留在維多利亞時代，或者說，這個世界的斯塔利時代。

但數十年前，初代國王攜帶差分機初號機人間蒸發。

出于某些原身未知的原因，后世的議會一直在秘密尋找那座傳奇機器。

他名為伯特·K·艾德里安，正是負責搜尋任務的負責人。

在經歷數年艱難的搜尋后，他帶領的小隊終于成功找到那座差分機。

但找到機器之后的記憶更加破碎不堪，他只依稀記得小隊成員悉數死亡，他也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便是現在。

伯特細細咀嚼這些記憶。

他必須要盡快找回那座機器。

這個世界的人類通過綁定唯一性的工具獲得超凡力量。

而他已經確定，他已與那臺傳奇機器綁定，穿越一事必然與它脫不開關系。

現在差分機的坐標大概率已經暴露，一旦工具被毀，不說是失去了回去的希望，甚至自己能不能存活都是個問題。

但目前，他只能隱約感應到機器的位置，距離遠得難以估計。

可機器靜止不動，大概暫時沒有什么問題。

心思電轉間，最重要的目標已經確定。

這時，精致銅門的雕花玻璃把手轉動。

一位身著華麗長裙的少女推門而入。

那少女一頭金發，姿態端正優雅，妝容雅致，發型高貴，但下巴微微揚起，顯得有些嬌俏。

她環顧四周，滿意地點了點頭，嘴角勾起明顯的笑容，輕輕伸了個懶腰。

似乎無人在周身服侍，她才終于放松下來。

她坐在沙發上脫下皮鞋，留著真絲長筒襪的纖細雙腳，直接踩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

嘴里哼哼唧唧道：

“那些老女人喝個下午茶磨磨嘰嘰的……真麻煩，麻煩！”

突然，她鼻子一皺，笑容一垮，惡狠狠道：

“這鞋子好硬！也煩！好煩！還要搞什么晚宴，該死，都該死，都給我去死！”

說著，她面目猙獰，抓起嶄新的皮鞋，狠狠砸向墻壁。

但下一刻，她的表情又瞬間變得輕松，站起身來，優雅地轉了一圈。

伯特見她看向自己。

她的臉上帶著某種病態的愉悅，眉眼彎彎，碧綠的瞳孔微微擴散，眼神失焦。

“噢，親愛的沃爾，還是你讓我安心！看看你，不會動，不會一直，一直，一刻不停地說那些令人厭煩的工業產值和航行距離?！?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說著，她快步走近，然后一下坐到伯特的腿上，脫下薄紗手套，撫摸他的臉龐。

她開口輕笑，嘴中帶著紅茶與點心的氣息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當然，好就好在——你會徹底成為我的工具，讓我晉級‘鐵匠’?！?

說到這，她甚至興奮地顫抖，肩膀微動。

“噢，天吶，到時候，到時候我一定要將該死的管家，該死的母親，還有該死的所有人的臉都踩在腳下！”

說完，她整個上半身緊緊貼住他的胸膛，目光迷離，親了一口他的臉頰，又張嘴狠狠咬住他的耳朵，含糊不清地低聲道：

“親愛的沃爾，還有五天，只有五天了，你的靈魂會成為我的玩具……接下來，陪我參加晚宴吧。”

耳朵上剛剛結痂的傷口再次被咬裂，鮮血四溢，染紅她潔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