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休所的小洋房里。

陳光耀抱著徐瑤膩味了一會兒。

徐瑤說是氣不過，但也早就習慣了他現在的脾氣，輕聲嗔怨道。

“我發現你現在和我爸真是越來越像了，非要抓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我吵?！?

“……”

陳光耀沒有吭聲，只是抱著她，不聲不響的親了一下。

這倒不是陳光耀有多大度，純粹是他知道這件事就不能和徐瑤爭。

他知道自己這媳婦兒平時看起來溫良賢淑，骨子里卻也不是一個省事的人。

現在她這么好說話，純粹是她沒找到機會，自己都覺得沒占理。

一旦她找機會，非得張牙舞爪的和他大吵一架不可。

徐瑤見他沒吭聲，也不再糾結剛才的事，隨口問道。

“再過半個月就年尾了，你說我們要不要買點什么年貨？”

“買年貨干什么？”

陳光耀順口接了一句話，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犯了蠢。

“你想去看你爸？”

“看他干什么？他早走了?！?

“走了？”

“嗯，上次回縣城，你不是去蠶種站看養豬場嗎？我想著回去看看他，結果他早就走了，應該是回省城了吧。”

徐瑤說話的時候，晃了晃腳丫子，想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但是從她這只言片語之中，隱隱還是能夠聽出幾分失望和落寞。

陳光耀本來還想問一句，你是他閨女，他走了，怎么沒通知你一聲？

不過轉念一想，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徐南山一方面身份比較特殊。

再者，他那種老一輩的人，多多少少都帶著點傳統的觀念。

重男輕女自是不用多說，對于外嫁的閨女，只怕也不會太管著。

徐瑤回去吃個閉門羹，也很正常。

陳光耀想了想，還是試著勸一句道。

“過年的時候，我看還是一起去省城看看你爸吧。我這邊本來也沒什么親戚，你要是也不走親戚，那這個年過得還挺冷清的?！?

“冷清怎么了？自家人吃自家飯，又不是非要去誰家里要飯吃?！?

“嘿，你這話說得倒是有意思。徐瑤，我發現你這不聲不響的還挺有脾氣的。”

“……”

徐瑤美眸一翻，沒好氣的甩給他一記白眼，又恢復了往日嬌氣的模樣。

別說，她這張臉蛋兒還真是挺有迷惑性。

都說人不可貌相，徐瑤應該算是其中典型了。

別看她長得漂漂亮亮的，現在又年輕，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其實骨子里也是一頭倔牛。

如果不是陳光耀帶著她回去看了一趟徐南山。

只怕她還真能和徐南山老死不相往來。

陳光耀看著這個問題少女，一時也不好說什么。

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就徐南山那態度，陳光耀也很難說出個對錯來。

他知道自己這媳婦兒現在還正在氣頭上，便也不再多勸，只是又抱著她親了一嘴兒，輕聲安慰道。

“不想回去也行，那今年我們就自己過。等來年，我倆兒生了孩子，再給老丈人帶回去?！?

“我呸~誰要跟你生孩子?！?

徐瑤沒好氣的輕啐一聲。

陳光耀不以為意，只是笑了笑，隨口說道。

“對了，明天我們去逛逛商場，我給你買幾件新衣服?！?

“又買衣服？家里的衣服已經夠多了，還買這么多來干什么？我發現你特別喜歡給我買衣服，陳光耀，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么虧心事？”

“能有什么虧心事？讓媳婦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是很正常嗎？”

“哼~現在又夸我漂亮了？也不知道誰之前叫我矮冬瓜?！?

“……”

陳光耀笑著打了個哈哈，沒有順著這話往下聊，轉而拿起身邊的賬本，打算收拾收拾就上樓。

徐瑤見他拿著賬本，好奇的伸出手道。

“這就是你的賬本？你給我瞧瞧，我看看你都有多少私房錢?！?

“這有什么私房不是私房的，都是公司賬面上的錢?！?

“我看看?！?

陳光耀見徐瑤這么堅持，便把賬本遞給了她。

徐瑤打開賬本看了一眼，上面各種各樣的開支進賬，看得她有點眼花繚亂。

陳光耀知道自己這傻媳婦兒不會看賬本，便指了指上面的細分賬目，解釋道。

“這個是開支，這個是進項。你看這一筆就是11月25號賣出12卷棉布，一共是3600米，單價兩塊五一米，總價9000塊錢?！?

“那這筆又是什么？”

“這是開支，你看賬本上面有標記，或者直接看它分列在哪一列，也可以看出這一筆賬是開支還是收入?！?

“哦?！毙飕廃c了點頭，雙眼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賬本。

陳光耀見她看得這么認真，便笑道。

“有意思嗎？”

徐瑤抽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什么？”

“算賬的話，你要是喜歡，以后家里就讓你來管賬。你要是覺得麻煩，那就算了?！?

“管錢怎么會麻煩，再者說這又不是別人的錢，是我倆兒自己的錢，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

陳光耀笑道，“看不出來，你這小媳婦兒還挺財迷的。”

徐瑤輕哼一聲，嬌氣道。

“我財迷你就不財迷？你可別忘了你剛才數落我的時候是什么嘴臉。”

“我又有什么嘴臉了？我只是提醒你別顯擺而已，我們現在雖然是做了點小生意，但遠遠談不上多有錢，你有什么好顯擺的？”

“陳光耀，你再說一句試試？”

徐瑤最聽不得他說這些，氣惱道。

“我顯擺？我顯擺是給你長臉，再者說，我自己在家穿什么衣服，你用得著一直說我嗎？”

“行，那就不說了?！?

“現在又不說了？明明是你自己一直揪著這事不放。”

“行了行了，嘰嘰喳喳的，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伶牙俐齒?！?

“什么意思？現在覺得后悔了？看你這意思，娶了我徐瑤，你陳光耀還覺得虧了？”

“……晚上吃點兒什么？”

“我管你吃什么，你少給我轉移話題，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徐瑤這還真是不鬧則已，一鬧起來就收不住。

陳光耀眼看著她在這兒嘰嘰喳喳的不消停，只能把她抱回臥室里整了一回。

這小兩口吵架，的確是床頭吵架床尾和。

也虧陳光耀還有點勞力，要不然還真勸不住這彪悍的小媳婦兒。

……

臨近年末，不說到處都張燈結彩，但街頭巷尾總歸是多了些喜慶的氣氛。

矮墻小巷的邊邊角角，貼上了春聯，陸陸續續的開始有小孩開始放鞭炮了。

灰蒙蒙的小城市里，時不時傳來的鞭炮聲，多了幾分節日的氛圍。

陳光耀的生意日漸向好，和徐瑤的小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發展，只不過很多時候，意外總是來得特別突然。

冬日的清晨里。

陳光耀正摟著媳婦兒，還沒起床。

臨近年末，陸陸續續的工廠也開始放假了。

陳光耀難得放松幾天，自然得讓徐瑤伺候著。

不知不覺，轉眼就1989年了，他也逐漸習慣了有徐瑤在身邊。

以前他對自己這個媳婦兒，其實還挺生分的，現在熟悉了，自然該膩味的還是會膩味。

正當陳光耀迷迷糊糊的還沒睡醒的時候。

一旁床頭柜上的電話就“叮叮鈴鈴”的響了起來。

徐瑤聽見電話響了，不耐煩的推了陳光耀一下。

陳光耀這才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接起電話。

“喂？”

“陳廠長，出事了，你趕緊過來一趟?！?

“魏大姐？出什么事了？”

“市棉紡廠來追賬了?！?

“追賬？”

陳光耀一聽這話，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稍微坐直了起來，皺眉道。

“是棉花的事？”

“對，電話里面說不清楚，你趕緊過來，我教你怎么辦?！?

“好?！?

陳光耀知道魏大姐在貨運站有關系。

倒賣棉花的事，本身也是她的路子，現在出了事，他肯定要去幫忙打個配合。

他翻身起來，直接穿上衣服就要出門。

徐瑤見他急匆匆的要走，迷迷糊糊的問道。

“光耀，是誰的電話啊？”

“魏大姐，紡紗廠的棉花到貨了，讓我找幾個人去周轉一下?！?

“哦?！?

陳光耀知道這年頭的電話漏音，為了安慰徐瑤，故意找了個半真半假的說法。

徐瑤隱隱約約聽到是魏大姐和他在聊棉花的事，具體的話也沒聽清，也就沒有再追問了。

陳光耀安慰好自己這媳婦兒，轉頭就出了門。

他雖然剛才在徐瑤面前說得輕松，但是這次的麻煩可不小。

他的紡紗廠一直是從魏大姐那里批發的棉花。

魏大姐的棉花又是從市棉紡廠倉庫里面倒手出來的。

一旦這件事被查出來，紡紗廠停業整頓都是輕的，搞不好他和魏大姐都要進局子。

半個小時之后。

他終于趕到了火車貨運站。

一向優哉游哉的魏大姐，此時也悠閑不起來了，隔著老遠就在倉庫門口等著他。

陳光耀一露面，她就急匆匆的小跑過來。

陳光耀畢竟是做大生意的人，哪怕出了這么大的事，他還是搶先開口，穩住局勢道。

“魏大姐，現在是什么情況？”

“市棉紡廠要過來查賬，我已經和你們廠的趙副廠長打過電話了，讓他先把庫房里的棉花該轉移的轉移，該生產的就生產了，盡快清倉。這樣一來，哪怕最后查到你們也找不到證據。”

“……”陳光耀眉頭一皺，心一下子就沉了幾分。

魏大姐雖然現在說得很仗義，但是把紡紗廠的原材料清倉，表面上是為了撇清紡紗廠的關系，實際上就是為了毀滅證據。

陳光耀沒想到魏大姐竟然這么狠，根本沒有想其他的辦法，直接就打算不認賬。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她既然選擇毀滅證據，就意味著市棉紡廠的人過來查賬，她根本就應付不了。

陳光耀可不敢讓她這么玩，趕緊追問道。

“倉庫里面還缺多少貨？”

“缺多少？陳廠長，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還想現在在市面上重新買棉花，把庫存給補上？”

“對。”

陳光耀漠然吐出一個字。

這沒有絲毫廢話的一個字，代表著他此時的心情已經糟糕到了極點。

直接在市面上買棉花來補充庫存，雖然很蠢，但卻是最實際的辦法。

但凡魏大姐能說出別的辦法，陳光耀都不至于想出這個主意。

畢竟一開始，他和魏大姐合作。

一方面是形勢所迫，他的紡紗廠面臨轉型升級，需要大量的棉花來生產棉布。

八九十年代恰好又是市面上混亂的時候，各種商品倒賣，已經算是行規了。

再者魏大姐當時信誓旦旦的說她心里有數，上面有人。

陳光耀就冒險和她合作了。

沒想到現在真的出了事，魏大姐直接就讓他打死不認賬，這不就是明擺著沒招了嗎？

這要是以前，陳光耀一窮二白也就罷了，現在他已經運作起來了三家企業，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他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和魏大姐一起硬抗？

魏大姐見他的臉色陰沉無比，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遲疑道。

“陳廠長，這次這事兒不是我不想辦法，而是市棉紡廠現在換了老板了，現在的老板是林國棟。他可不是一般人，他要過來查賬，我是一點兒招都沒有啊。”

“為什么？這個林國棟的來頭很大？我聽說他不是沿海的私人老板嗎？”

“私人老板？陳廠長，你開國際玩笑哦。私人老板能拿得下市棉紡廠這么好的廠子？”

“……”

一聽這話，陳光耀差不多就明白什么情況了。

如果這個林國棟確實來頭不小，那他這大半年時間吃下去的棉花，肯定是要全部吐出來的。

正當陳光耀還在想著該怎么處理的時候。

一旁的魏大姐說道。

“陳廠長，我跟你說。我們合作的事兒，知道的人不多。這批棉花的虧空數量太大了。一時半會兒，在市面上根本找不到那么現貨?！?

“我的意思是，我這邊在倉庫里做點文章，到時候一把火直接把倉庫燒了，直接一了百了。如果查下來，我這邊再安排幾個人去頂包就行了?！?

“我現在跟你打招呼，就是讓你們別多嘴，到時候我這邊來處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