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清這么爽快的答應賣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徐南山的面子上。

另外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紡紗廠，確實是沒有什么價值。

廠里的機器、產(chǎn)線停工了大半年，工人的工資也沒發(fā)過。

哪怕陳光耀接手了紡紗廠，最后還是得拿出真金白銀來，才能把廠子運作起來。

正當趙宗清以為陳光耀辦完交接，就會想辦法去籌錢的時候。

陳光耀卻叫來了羅會計，問道。

“你把廠里面現(xiàn)在的各項物料的賬目，拿過來給我看一下。”

“你看得明白嗎？”

羅會計下意識的反問一句。

這年頭認字的都沒幾個，更別說看賬本的會計了。

陳光耀也不吭聲，只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羅會計尷尬的笑了笑，知道是冒犯了他，一時也不好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去財務科把賬本拿了出來。

該說不說，這些老國營廠的會計，在作賬方面的確做得很細致也很全面。

陳光耀拿著賬本，簡單的看了一眼。

紡紗廠的情況比他預想得要好很多。

首先廠里的物料就存了不少，包括一些機油、紡紗機的零件、還有一些沒賣出去的真絲料子。

其中，真絲的料子足足有四噸多。

陳光耀指了指賬目上的真絲料子，問道。

“羅會計，這些真絲料子是怎么回事？”

羅會計解釋道，“這些是沒賣出去的，記在庫存里了。”

“賣不出去？”

陳光耀轉(zhuǎn)頭看向趙廠長，問道。

“趙廠長，這些倉庫的庫存應該也算是我的吧？”

趙廠長擺了擺手，“這些倒是無所謂，你要就拿去吧，反正都是一些發(fā)霉生蟲的存貨。”

他說得這么干脆，是因為八十年代大部分國營廠都面臨著供需不平衡的情況。

大部分工廠在計劃經(jīng)濟下生產(chǎn)的商品，都是上架到供銷社之類的國營商店，壓根就不用考慮銷路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工廠也不用更新款式和工藝，幾十年都是吃老本，甚至連銷售部門都沒有。

現(xiàn)在搞公轉(zhuǎn)私，工廠的貨必須自己找賣家，直接把這些吃老本的工廠給整不會了。

這一時半刻之間，誰也不知道這些商品該賣給誰。

甚至很多廠發(fā)不出來工資，就拿庫房的商品給工人抵工資。

這要是鞋廠或者是食品廠還好說，畢竟東西不愁賣。

偏偏紡紗廠制作的商品是絲綢布匹，這些東西一般人又用不起，拿來做成衣服又太浪費。

最后一來二去，只能堆在倉庫里發(fā)霉。

陳光耀揮手道，“帶我去庫房看看。”

趙廠長和羅會計對視一眼，無奈一笑道。

“我又不是騙你的，真的都已經(jīng)發(fā)霉生蟲了，就剩下一些爛料子。真要有一匹完整的布料，我還能不自己賣啰？”

兩個小老頭領(lǐng)著陳光耀到了工廠的庫房。

咣當咣當?shù)陌褞旆看箝T打開。

一股揚塵和霉味漫卷開來，滿地都是散落的絲綢布匹，更多的則是堆在倉庫中間，形成了一摞小山。

趙廠長嘆了一口氣道。

“之前沒發(fā)工資，那些工人就鬧過一回了，這剩下的這些絲綢全都是被翻撿一遍的，你看看這些都發(fā)霉生蟲了，一塊料子也就這么巴掌大一點兒是好的。這東西能賣給誰啊？”

“……”

陳光耀撿起一塊絲綢簡單的看了一眼。

這些絲綢料子，有一米見方的正方形料子，也有一米乘兩米的長方形料子。

按照不同的規(guī)格，供應給國營商場或者是對外出口。

只不過這幾年經(jīng)濟不太景氣，像是絲綢這種奢侈品，是最早被淘汰的。

這才在倉庫里堆積了這么多。

看得出趙宗清以前當廠長的時候也盡量的掙扎過一段時間，只可惜這些東西確實一般百姓用不上。

偏偏津口縣又是個小縣城，想要把這些絲綢賣到大城市，賣出價錢，那路上的運費都得幾千上萬。

現(xiàn)在這些絲綢都發(fā)霉長蟲了，更是一個累贅，扔在倉庫都沒人要。

陳光耀不聲不響的看著這些絲綢料子，臉上無喜無悲。

事實上，如果非要說心情如何。

那他現(xiàn)在心中應該是一陣狂喜。

陳光耀一開始就打算把空手套白狼進行到底，所以他壓根就沒問廠里的存貨，也沒問廠里拖欠了多少工人工資，在外面有多少貨款沒結(jié)。

他想的就是先把紡紗廠盤下來，再用同樣的路子去賒原材料，再把工人發(fā)動起來，抓緊時間把產(chǎn)品做出來。

在這一套流程中，他全程都打算不花一分錢，最多也就是把徐南山這個老丈人擺出來，賣一賣老丈人的面子。

如果這是商業(yè)成熟的2010年之后，他這么干，絕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可是現(xiàn)在是1988年。

這里有無數(shù)趙廠長和羅會計這樣一輩子都在工廠里上班，完全不知道外界變化的老古董。

對于在國營廠上了一輩子班的他們而言，看陳光耀這么折騰，其實就是看個樂子。

成了，那大家都有錢賺，自然皆大歡喜。

要是虧了，那廠子反正也就這樣了，再差也不會怎么樣。

哪怕要追責，那也是陳光耀這個后生的事。

在這種得過且過的思想之下，趙廠長和羅會計都不聲不響的看著陳光耀，等著他拿主意。

陳光耀也沒廢話，直接招呼道。

“趙廠長，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幫我把廠里的紡織工先找十幾個回來，必須是家里面有縫紉機的。”

“可以。”

趙宗清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把廠賣了，但是陳光耀畢竟有個有來頭的老丈人，他留在這里打打下手也算是混個人情。

在他的安排之下，很快就把之前在廠里上班的紡紗女工給召集了過來。

陳光耀也沒提補發(fā)工資的事，就讓她們把倉庫里面的料子，全部收拾收拾，把稍微好點的料子都撿出來。

再簡單的進行一番裁剪，直接剪成一塊一塊的小布料。

就這么在這一頓發(fā)霉長蟲的料子里面，湊出了一堆勉強能看的小碎料。

這批料子找出來，他直接給紡紗女工安排了任務。

把這些料子帶回家里，用縫紉機修一下邊。

小的做成手帕。

稍微大一點的做成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