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確實想不通。
陸北的前身之所以被發配來守陵，一切的起因，都是他被構陷調戲姨娘，劍刺老爹！
雖然陸北的前身有些放蕩不羈，但他好歹也是飽讀詩書的貴公子。
在大齊這種重禮法，尊卑有序的國家，前身就算是醉酒了，也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出來。
但是那件事發生后，不但榮國公陸照天相信是陸北所為，整個榮國府的人也都相信了。
甚至，全大齊國的人都相信了！
這也讓陸北覺得，這個便宜老爹確實年老昏聵，不堪重用了。
但是今天一見，卻完全顛覆了陸北的認知。
甚至，陸北還經過了三番兩次的試探，也證實了陸照天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昏聵。
所以，陸北才對陸照天前后巨大的差距，產生了濃濃的狐疑。
他相信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陸北沒有回答陸照天的話，他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他確實也很想要一個答案！
陸照天忽然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道：“因為，我可能時日無多了！”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下個月。”
“總之，我的人生，走到盡頭了！”
陸北一愣，反復咀嚼陸照天這番話，心中忽然得出一個讓他都覺得可怕的答案。
那就是榮國府要變天！
果然，就見陸照天接著道：“之前，我身體無恙的時候，任憑邢玉兒如何折騰，我都能壓得住！”
“但是五年前，我閉關突破的時候，卻不知怎的突然就心境大亂，體內法力亂竄，心魔侵蝕神識。”
“導致我閉關失敗，沒有晉升到金丹三變的境界，反而讓自己的境界，跌到了金丹一變！”
“并且，這幾年因為閉關失敗所帶來的后遺癥，也在逐漸加深，一直侵蝕著我的身體。”
“甚至，我的金丹已經瀕臨崩潰了。”
“一旦金丹崩碎，我的生命也就走到盡頭了！”
陸北疑惑的問道：“這不可能吧，即便是金丹崩碎了，但你的實力頂多退回到道橋境啊，怎么會危及生命？”
陸照天啞然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沒有踏上修仙之路，不明白這里面的玄奧！”
“金丹境跟道橋境不一樣。”
“金丹境是將道種煉化成金丹的。”
“這個煉化的過程，幾乎吸納了身體的所有氣血、神識以及元神等等。”
“同時，金丹境成了之后，也會反饋給身體很大的好處，增強體魄、氣血等等。”
“而金丹碎了，就等于道種沒了。”
“但你的身體卻已經適應了金丹境。”
“而沒有金丹源源不斷的供養能量，你的身體立刻就會垮掉！”
陸照天說到這里，看到陸北眼中還是露出迷茫之色，他便知道自己講的這些對于陸北來說，還太過深奧了。
畢竟沒有達到金丹境，是無法理解這其中的原理的。
于是，陸照天略微思考了片刻，便想出了一個通俗的比喻。
“比方說，你的身體之前一直是靠吃普通食物供養能量的。”
“但是有朝一日，你忽然得到了大機緣，開始吃龍肝鳳膽喝麒麟血。”
“你的身體也開始極速變強，甚至強大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然而，就在這時，龍肝鳳膽麒麟血忽然沒有了，又給你吃普通食物了。”
“這個時候，你的身體就沒法適應了。”
“明白了嗎？”
陸北聞言臉上終于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我懂了。”
陸照天欣慰的點了點頭道：“金丹境就是這個道理。”
陸北遲疑了一下又道：“只是，我有一點還不太懂。”
陸照天微微一笑道：“你說。”
陸北斟酌了一下用詞，隨后緩緩問道：“以你這種身份，既然選擇閉關，那肯定是準備很充分了。”
“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出現什么差錯的。”
“但是你卻閉關失敗了，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這里面會不會有人從中作梗，故意讓你晉級失敗嗎？”
陸照天一愣，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來。
他之前確實沒有想過這一點，畢竟在他看來，修仙本就是打破天地規則對于人類的束縛，是逆天而行的事情。
哪怕你再準備充分，但是失敗也是常有的事！
莫說他一個金丹二變的修仙者會晉級失敗，就是那些元嬰期的大佬，沖擊更高境界的時候，也會失敗的。
他們在閉關之前難道準備的，不比他這個金丹期的修士充分嗎？
所以，對于自己閉關失敗這件事，陸照天雖然很沮喪，但卻一直覺得是自己天分不夠，福緣不深等其它因素導致的。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是有人從中作梗使壞，導致他閉關沖擊更高境界失敗的！
現在，經過陸北這么一提醒，倒是讓陸照天開始產生了疑慮。
好一會，陸照天才重新抬起頭，目光復雜的看向藍天白云道：“你說的情況，也許有可能！”
“但是，這件事都過去了，我不想再去追究了！”
“我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沒有幾天好活了。”
“就算知道有人對我使絆子，又有什么用？”
陸北卻認真的道：“人固然有一死，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死的稀里糊涂。”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這才是最可悲的！”
陸照天聞言眼中露出一抹詫異之色，但他卻不愿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若有所指的道：“小北，你變了很多。”
陸北自嘲的笑了笑道：“人都是會變的。”
陸照天應了一聲，悠悠的嘆了口氣道：“是啊！人都是會變的。”
“這幾年，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事情都變得有心無力了。”
“自從你娘去世后，偌大的國公府就一直是玉兒在打理。”
“我大壽那一晚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確實是你大娘的主意。”
“因為，是我同意的，我也參與了！”
此話一出，陸北猛地站起身來，不敢置信的看著陸照天，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原本以為榮國公不知道這件事，甚至是榮國是被邢夫人操控的。
但是現在從對方口中，親自聽到這個答案，讓陸北實在難以接受！
他實在想不通，堂堂國公爺，為何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來構陷自己的親生兒子！
見到陸北激烈的反應，陸照天臉上卻波瀾不驚。
似乎這個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為什么？”
好一會，陸北才聲音干澀的問道。
他是在為自己問，也是在為前身問！
畢竟前身就是因為這件事，而耿耿于懷，最終在來守陵的路上郁郁而終了！
“因為你不是修仙者，你是普通人！”
“大齊國上至皇帝，下到親王、國公，乃至侯爺、伯爵，以及那些世家大族的繼承人。”
“從來沒有一個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繼承的。”
“因為一旦坐上了這個位子，就肩負著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
“你一個普通人應付不來，也不可能擔得起的！”
“但大齊國又以孝治國，在你沒有犯任何錯的情況下，我是不能剝奪你繼承人的資格的！”
“原本，我身體無恙的時候，這件事就不是事。”
“我一個金丹二變境的修仙者，壽元可以達到三百載！”
“我完全可以讓你無憂無慮的過完這一生！”
“但是，我的身體出現了變故，我撐不住了！”
“因此，玉兒找上我，說出她的計劃的時候，我雖然覺得有些荒謬，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說到這里，陸照天搓了搓臉，陸北第一次從這個儒雅男子身上，看到了深深的疲倦和無奈。
陸北沒有接話，而是神色木然的看著陸照天。
他不知道說什么，他雖然能理解陸照天的想法。
但是，他卻不能替前身原諒陸照天的行為！
好一會，陸照天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看向陸北認真的道：“你現在心里肯定恨死了我，這我都能理解。”
“但是我這么做，也都是為了你！”
“如果我不同意，不剝奪你國公爺繼承人的資格。”
“等我死后，以玉兒的性格，也會對你下手的！”
“那個時候，你就死路一條了！”
“所以，在做這件事的同時，我就給皇帝陛下寫了封信。”
“讓他配合著演這一出戲。”
“所以，你才不會死！”
“你才被發配到了陸家祖陵來守陵！”
“等你三年期滿，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同樣的，那個時候，榮國公府也早就完成了權力的交接。”
“只要你不回金陵，不出現在玉兒的面前，那么她就不會再去為難你，也不會記得你這個人的！”
說到這里，陸照天苦澀一笑，接著道：“我知道這樣做，苦了你了。”
“但你畢竟是我的骨肉，我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
“我寧愿被你誤解，寧愿你恨我，我也得這么做！”
許久，陸北才露出一抹苦澀道：“你可以換一種方法的！”
依照前身的性格，只要陸照天開口要剝奪他的國公爺繼承人資格，他肯定會點頭答應的。
畢竟前身也清楚，在這個修仙者為尊的世界，一個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國公爺的。
整個大齊國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他不理解的是，陸照天為何非要聽信邢夫人的話，采取這種讓前身身敗名裂的方法，來促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