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兩道黑影在屋檐間穿梭。
金陵自古繁華,再加上果府在此定鼎,權貴云集。
故而此時雖然已是深夜,但是城中仍然有尋歡作樂的笙歌傳來,也偶有路人行走。
見有什么東西在高處一閃而過,紛紛揉起眼睛,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也有膽子小的,以為碰到了鬼怪,嚇得一個趔趄,逃也似的向遠處跑去。
呼——
一線天頂著狂風開口,聲音有些失真:
“汪議長應該與此事有關。如果你和委員長的會面出現意外,只會白白便宜日本人。
汪議長雖然與委員長不和,但是以他的人品,絕不至于做出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如果他倒向日本人,做了漢奸呢?”
“怎么可能?”一線天驚愕的問道:“難道你在關東軍總部找到了什么證據?”
“沒有,只是個人猜測。”
一線天無奈的看向他肩膀上大手的主人,“武道之神……我知道你自恃本領高強,看不上這些果府高官。
但是他們中也有一些智勇雙全的英雄人物。”
見江元不回應,一線天緩緩吟詩一首:
“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這首詩你總該聽過吧?”
“當然聽過。據說這位汪議長年輕的時候,為了革命而去刺殺前清攝政王,結果不幸失敗被捕。
在大牢中準備慷慨就義時,做下的這首詩。”
一線天糾正道:“不是據說,而是事實本就如此。
而且他曾經因為反對委員長‘攘外必先安內’的戰略,不顧個人安危跑到粵地。
冒天下之大不韙準備建立新果府,另起爐灶。
這兩年再次回歸金陵,也是因為顧全共同抵抗日本人的大局。
這樣的人,你說他會當漢奸?”
一線天反手扣住肩膀上的大手,“請放我下來。”
江元哈哈一笑:“既然你對汪議長這么有信心,不是更應該眼見為實嗎?”
唰——
江元足下一點,身形再度加快。
……
二十分鐘后,二人停在了一處靠近郊區的江南園林外。
亭臺樓閣,假山池塘,建筑間由雕梁畫柱的圍廊相連。
“就是此地……汪議長上個月遭到槍手刺殺,傷了脊柱,一直在這里靜養。”
江元點點頭,提著一線天躍上了一丈高的青磚圍墻。
放眼看去,此地的防守頗為嚴密。
不僅巡邏士兵不斷,而且許多房間外都至少有兩人以上看守。
“知道是哪個房間嗎?”
一線天揉著酸痛的肩膀,尷尬的說道:
“為了防止再次遭遇刺殺,汪議長每天都會隨機更換一個房間睡覺。”
江元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你在這里等著我。”
說罷,他幾個閃身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不一會兒,一聲槍響傳來。
園林中的巡邏士兵一部分循著槍聲跑去,另一部分向著西苑中的一座二層小樓聚攏。
一線天站在圍墻上,看著不遠處的騷亂,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一招投石問路確實試探出了目標的位置,但是幾十個士兵也圍了過去,防守比之前嚴密了不止十倍。
這還怎么接近汪議長,當面向他問話?
然而,下一幕瞬間讓一線天傻了眼。
只見江元如同雄鷹一樣,從高處向二層小樓飛掠而下,頂著槍林彈雨,直接“轟隆”一聲撞開大門。
在一陣“別開槍”的喊叫聲中,江元提著一道黑影,又從小樓里‘飛’了出來。
他片刻不停,在屋檐和圍墻間飛速穿梭,眼看著距離一線天越來越近。
“這就是你說的當面詢問?!”
還沒來得及從錯愕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一線天再次感覺肩膀一緊,雙腳一空……
就這樣,江元一手提著昏迷不醒的汪議長,一手提著面色變換不定的一線天,向著遠處跑去。
……
十分鐘后,江元停在了一處灌木叢中。
啪!
江元直接一個大逼兜子抽在汪議長的臉上,“喂,醒醒。”
“你做什么?”
一線天在第二個大逼兜子即將出手時,趕忙攔住江元,“放著我來。”
他一手按住汪議長的人中,一手運起勁力,按摩對方的太陽穴。
“唔……”
汪議長緩緩醒來,睜開眼便看見夜空中懸著一輪明月。
‘我怎么睡在野外?’
汪議長大驚,他只記得剛剛聽到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再一睜眼,就莫名其妙來到了這里!
他慌忙看向四周,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映入眼簾,他不由得瞳孔一縮。
“汪議長,你沒事吧?”
“哈哈哈。”
汪議長忽然發出凄厲的笑聲,“委員長這個光頭佬,都已經一槍把我打成了殘廢,還不放過我?!”
“不是委員長,是江元……”
一線天正待辯駁,汪議長打斷道:“別裝了,一線天!
你的檔案資料我見過……特調局王牌特工,戴局長手下的頭號忠犬!”
汪議長試著站起身,但是脊柱附近傳來的劇痛,讓他只能仰躺在地上,倒吸著涼氣:
“光頭佬派你來……夢蝶都交代了?
這個賤人!
執行任務前說為了報答我的恩情,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最后還是貪生怕死的把我給賣了……好好好!”
汪議長怒極反笑,渾然沒在意一線天的臉色變了又變。
“汪議長!”
一線天厲聲喝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計劃成功了,真的引導江元殺了委員長……
到時候日軍大舉進攻,華國怎么辦?四萬萬黎庶怎么辦?”
“光頭佬派人刺殺我的時候有考慮過這些嗎?他沒考慮過,你為什么不去質問他?”
“委員長沒有派人刺殺……”
汪議長再次毫不客氣的打斷道:
“光頭佬一路走到委員長這個位置,暗殺過多少人?你這個金牌殺手不是應該一清二楚嗎?
他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日日恨不得除我而后快!不是他派人暗殺,還能是誰?”
一線天默然,心中涌起無盡的失望。
在特調局的時間久了,委員長的形象早已在他心中轟然倒塌。
拯救萬民?
或許吧,但同時也滋生了無數黑暗。
沒想到原本在他心中智勇雙全的汪議長也不過如此……他在地上只看到了一個手段同樣下作的、固執己見的政客。
世人皆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