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瑜小瑾你兩在嗎?”是方鵬鳴的聲音。
成瑜看了眼明瑾,轉身,走過去,打開門。
方鵬鳴看上去有些著急,往里看了看,見明瑾正坐在床邊端著碗望著這邊,算是松了口氣。
“怎么了方大哥?”成瑜示意他進房間。
方鵬鳴點點頭,兩人進了房,坐在桌邊,方鵬鳴開口說道:“周大人失蹤了?!?
成瑜眉頭跳了跳,又轉過頭,明瑾已經下了床,放好碗坐到旁邊。
她皺著眉,神色有些凝重,“慢慢說,說詳細些。”
方鵬鳴給自己倒了杯水,理了理經過,這才說道——
方才周祁楓從后院離開后,本應是回到主院與那邊的人一起吃酒,但在路上的時候來了個侍女,同他說了幾句話后,周祁楓變了臉色,與這侍女單獨回了房內。
兩人進了房后,便沒了聲音,過了很久也不見人出來,侍衛心里發慌,便去敲了門卻無人應,一推開,屋內竟是空無一人。
房間沒有打斗痕跡,沒有血跡,沒找到密室,一直守在暗處的侍衛也沒見誰出來,這兩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當時侍女說的話,周圍沒有任何人聽到,那這侍女必定是個功力深厚之人,而周府的侍女,沒有誰是習武的。
“這倒是奇了,這么大個人,還真能隱身不成?”
成瑜笑著,手中拿著明瑾的折扇慢悠悠地扇著。
“誰知道呢,總之現在人心惶惶的,周府的人已經通知了官家的人來調查,現在在周家的人也不讓離開,算是給封了,你們兩也小心點,別亂跑,別出什么事。”
明瑾點頭,“最可疑的是這個侍女,暫時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你們也小心些”
“放心放心,我們幾個混江湖多少年了,打不過我們跑還是可以的。倒是你兩,要是遇到危險一定要來找我們。”方鵬鳴安慰著,又說了兩句,便回后院去了。
他順上關了門,于是屋內便又留下明瑾和成瑜兩人。
“阿瑾怎么想的?”成瑜瞇著眼,倒是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嬉笑的模樣。
明瑾閉上眼,想了想,道:“去他房內?!?
成瑜笑著,“好。”
許是因為出了亂子,周府一時慌了陣腳,周祁楓門前竟無一人看守,二人輕而易舉地便溜了進去。
一打開門,便看見正前方的墻上掛著張菩薩像,下面的臺子上還放著燃盡的香。
房間左邊是巨大的書架,放著滿當當的書,二人最先看的便是這里,一般書架后面很有可能會出現密室。
但他們并未找到任何機關。
書桌上,擺著幅畫,成瑜湊近看,臉色冷了些。
畫上,是滔天大火,空中砸下的雨,什么都撲不滅。火光中,隱約能看到高聳的山門,門匾上有字,但畫得模糊,字看不清。
“此心何堪承溫雪?!背设つ畛霎嬜髋赃咁}的詩,嗤笑著,偏過頭,看著身旁的明瑾。
明瑾地低垂著眼,倒沒什么表情。
“濟蒼派?!彼従復鲁鋈齻€字,無需多言,二人心中都已明白。
五年前的濟蒼派被滅門,曾經受過濟蒼派恩惠的很多人,因為未能救下他們而悔恨終生,或許周祁楓也是其中一員。
這或許也會成為一個查案的方向。
“官府的人快來了,我們先走吧阿瑾?!?
明瑾點頭,很快離開了房間。
成瑜掛著個有些淡的笑,慢慢撇向那畫。
“燒了?!?
方才出現在他身邊那名黑衣男子從窗外跳進來,對他拱了拱手,便拿著畫離開了。
周祁楓,這溫雪,你確實承受不起。
明瑾和成瑜剛到院子,便碰著官家的人來了,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領頭的是影衛一把手,叫賀明。
剛看見成瑜,賀明心驚了驚,險些直接喊出他的身份,不過被成瑜示意給他止住了。
賀明心領神會閉了嘴,余光里看到了他身邊的女子,暗自揣測著對方的身份。
成瑜沒在前院而來了后院,看來是因為她。
“諸位,”賀明換了換,清了清嗓子恢復語氣,“請協助影衛調查命案,等我們排查掉各位的嫌疑,自然會放各位離開?!?
雖然有不少人小聲抱怨,但也沒誰要離開,畢竟他們也不希望周祁楓周大善人出什么事。
明瑾和成瑜來了方鵬鳴幾人身邊,將方才的調查告訴了他們。
“啊,他房門前沒守人嗎,你們咋進去的?”
趙醇瞪著眼,畢竟他剛剛可是看到一堆人去了周祁楓的院子里。
“或許,他們去忙了吧?!背设の⑽⑿χ?。
趙醇覺著有什么不對,卻又說不上來,便也只好接受了他這種猜測。
“照你們這么說,這件事或許還和濟蒼派有關。”方鵬鳴皺著眉,他并不想把濟蒼派給牽扯進來。
“濟蒼派都被滅門了,這或許是巧合吧?!?
“我也覺得,小瑾小瑜你兩等會別和別人說你們去過周大人房內,那幅畫……”
“我想找機會去毀掉?!?
明瑾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跳,看向這四個男人,他們壓著聲音在討論著如何去毀畫——沒有人對于這個提議有質疑。
成瑜默不作聲地打量著明瑾和他們,勾著唇,坐在明瑾身邊,也低著頭壓低了聲:“我已經毀了?!?
趙醇四人訝異地看向他,倒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快,不過也很快想清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堅定,“干得好?!?
“放心,沒人會說出去?!?
五個人笑得很開心,像是總算心中安定了。
只是,明瑾沒笑。
“為何要毀畫?”她問道。
聞言,四個男人齊刷刷看向她,眼中帶了些疑惑,像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成瑜垂了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瑾,我以為,這件事只要是江湖人都能明白該怎么做?!?
“看來小瑾江湖混的不夠多?!?
“不知道也好,五年前那檔子事,不是什么好事?!?
明瑾手指摩挲著茶杯,她不知道說什么的時候總喜歡做這個動作。
她又垂了眼,又看不清她的表情。
成瑜看著,實在是有些笑不出來。
“阿瑾,濟蒼派,不該被牽扯進來,無論此事與之有無關系,至少,我們幾個沒有誰希望與之有關系?!?
濟蒼派救了那么多人,說到底是有狼心狗肺的,但更多的,是一生都揮著“義”這把劍的人。
五年前的事沒什么征兆,發生的太突然,等江湖上的人回過神來的時候,濟蒼派只剩下了那一攤廢墟。
還有滿山的尸體。
“救濟蒼生,不該這樣?!狈靳i鳴嘆了口氣,又倒了碗酒,一口悶進了肚里。
幾人變得沉默了些,也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桌上的酒很快變空了,而明瑾手中那杯茶卻一直沒喝完。
“阿瑾?!?
成瑜低著頭,湊近了明瑾。
明瑾沒看他,但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周祁楓或許救過你的命,但濟蒼派一定救過我的命,若此事真與濟蒼有關,我也會讓它無關,即便掩埋真相?!?
明瑾沒應,但成瑜知道她必定是聽進去了。
盯著那雷打不動的神情,成瑜心中也嘆著氣。
“你真的要去退婚嗎?”
這次明瑾猶豫了會,點頭。
成瑜復又笑了,“那退婚后,可以給我個機會嗎?”
明瑾總算是轉過頭,看了眼這張離自己很近的臉。
彎著的眉,狐貍一樣的眼,微紅的唇。
明瑾站起身,道:“等會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罷,朝賀明走去,成瑜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逆著光,有些暗。
她同賀明說了自己方才的行蹤,表明了自己有急事,賀明聽著,發現她和成瑜幾乎全程在一起,便也不敢攔著,放她走了。
方鵬鳴看在眼里,小聲問道:“小瑜,小瑾她……”
“小瑾救命恩人失蹤,必然著急,可我們卻為了濟蒼,寧可斷掉查案線索。小瑾看著是個溫柔的姑娘,想來是不愿意與我們爭論,自己調查去了吧?!?
方鵬鳴低聲道。
趙醇有些煩躁,濟蒼派和周祁楓,他們更偏向濟蒼,但明瑾似乎與濟蒼并無多少瓜葛,于她,她或許更希望把周祁楓救出來吧。
“這下,你怕是更難追到小瑾了?!壁w醇身邊的男子嘗試著活躍話題,但成瑜只是勉強扯了扯嘴角,應到:“問題不在這里?!?
問題在于,他知道是為什么,因為知道,所以才知道明瑾在想什么。
可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
——
今夜飄了雪,路上也沒幾個人,街的兩旁掛著些許零散的燈,倒也能看清路。
明瑾走進茶樓,方覺體溫回升了些。
一樓也沒坐幾個人,明瑾看了一圈,往角落去了。
“怎么穿的這般單薄,受寒了怎么辦?”
角落里的木桌旁坐著名婦人,淺藍色的衣衫貼合,襯出她婀娜的姿態,白色的大氅還有未融的雪。眉眼間的幾絲皺紋,絲毫不影響她的容顏,倒平添幾分歲月之沉穩。
明瑾坐在她左手邊的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杯入口,才感覺全身暖了些。
“忘了?!?
“你這孩子,怎的什么都能忘?!眿D人嗔怪了句,將自己的大氅脫下披在了明瑾身上。
“姑姑,給你摘的橘子有沒有壞掉?”
“你剛摘的哪會壞那么快,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幾個?”
“嗯?!?
“不過啊……”婦人彎著眼,將明瑾臉頰旁的發絲別到她耳后,溫聲說道:“你今日同那群小男娃說話的時候笑得如此開心,怎么到我這里就木著個臉了?”
明瑾虛咳了聲,訕笑道:“莫要打趣我了姑姑?!?
“怎么會是打趣,我看那與你同行的少年關心你得緊,小落對他——”
“姑姑?!贝杀蝗擞昧诵┝η迷谧郎?,發出了不輕不重的聲響。
明瑾神色冷了些,看著她,慢慢說著:“我叫,明瑾。”
她的眼里少有冷冽之色,婦人看著那雙熟悉的眼,卻只覺心疼。
“嗯,小瑾。”
“我現在沒有那些想法,過幾日您記得去替我退婚?!?
“小瑾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明白,但姑姑更希望你開開心心的,可以嗎?”
明瑾站起身,往外走去,“回家吧,姑姑?!?
溫言望著她那背影,茶館外,夜是如此黑,那件白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卻好像抵不住夜的雪。每每如此,最后自己紅了眼,明瑾也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