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難得灑落，照在身上帶著淡淡的暖意，宸音按著往常的習(xí)慣外出練劍，行走間卻聽見一陣破空之聲，抬頭看去，兩道白光疾馳而來，落在自己身前不遠。一人長身玉立，瀟灑不群，白衣飄飄，極是俊逸；另一人是個少年，十五歲上下的樣子，英氣勃勃，眉眼很是熟悉。少年直直地盯著宸音，雙眼圓睜，張大了口，似是想說什么，可是到了最終，千言萬語終究只化成了兩個字：“宸音……”

宸音回望著他，唇齒輕顫，嘆息般地呼喚：“驚羽……”眸子不由得濕潤起來，心口隱隱作痛——三年多前的傷痕從來不曾在她心上淡去，但有觸動，立時便有鮮血溢出，疼痛入骨。

“蘇師妹，在下龍首峰齊昊，攜林師弟前來通報兩年后宗門七脈會武事宜，勞煩師妹帶我們?nèi)ヒ娝聨熓??！睘槭椎那嗄陮χ芬艄笆忠姸Y。

“好，齊師兄請隨我來?！卞芬粞杆倩厣?，引著二人步入小竹峰正殿。

面對蒼松提出的會武新規(guī)則，水月挑了挑眉，本想說些什么，卻在看到宸音和陸雪琪的時候咽了下去，嘴角了帶起了笑容。沒有為難前來傳話的兩個弟子，一句“知道了”扔下去，就爽快地端茶送客了。待兩個龍首峰弟子走出小竹峰時，宸音也御使青顏跟在齊、林二人身后，向著大竹峰而去，卻是宸音取得了水月的許可，允許她借此機會到大竹峰看望張小凡。

大竹峰，守靜堂，田不易與蘇茹高坐上位，其余弟子都排在旁邊，場中三個白衣男女恭敬地見禮。

“龍首峰蒼松真人座下弟子齊昊、林驚羽拜見田師叔、蘇師叔?！?

“小竹峰水月真人座下弟子蘇宸音拜見田師叔、蘇師叔?！?

抬起頭，宸音看到張小凡站在弟子列最末，稚嫩的面孔已然長開，只剩一絲淡淡的青澀。

數(shù)年不見，大家都已經(jīng)長大了呢！宸音心里淡淡地嘆息，目光幽幽。

正在這時，林驚羽也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張小凡，三人目光相接，不由得微微一笑，感慨萬千。

田不易目光在齊昊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瞄了瞄林驚羽和宸音，臉色沉了下來，這幾人資質(zhì)均遠在自己門下弟子之上。齊昊早有盛名，剩下兩個孩子也至少修到太極玄清道的第四層以上，而他們?nèi)腴T不過三年多，尤其是那個被水月拿來打擊他的女孩子。

想到這里，田不易下意識地看向站在最后的張小凡，兩相比較，田不易心情大壞，冷冷道：“你師父讓你們來做什么？”

齊昊拱手道：“稟田師叔，家?guī)熒n松真人受掌門道玄真人所托，著手打理兩年后‘七脈會武’大試諸般事宜。因為有少許變動，故特命我與林師弟一同前來通報?！?

田不易哼了一聲，上上下下打量了林驚羽一番，道：“他是故意想向我示威的吧！”

齊昊與林驚羽臉色都是一變，林驚羽當時就欲發(fā)作，但齊昊一伸手攔住了他，微笑道：“田師叔真會開玩笑，我們同屬青云門下，田師叔又德高望重，家?guī)煕Q無任何不敬之意。”

田不易臉色陰沉，絲毫不見好轉(zhuǎn)，話鋒一轉(zhuǎn)，對著宸音問道：“那你呢？水月的弟子怎么跟在龍首峰的后面？”

“弟子入青云三年有余，對昔日伙伴頗為掛念，趁著驚羽難得外出，師父允諾我隨同他們來大竹峰與小凡小聚，卻是叨擾兩位師叔了?！卞芬魷赝竦匦π?，沒有去挑田不易話里隱藏的刺兒。

倒是他身邊的蘇茹笑容和藹，溫和地道：“談不上打擾。畢竟你們確實很久沒見了，不用一直陪在這兒。小凡，帶你的兩個小伙伴一起出去敘敘舊吧！”

“師父？”張小凡心中激動，卻還是慣性地看了田不易一眼。

田不易心中有氣，不耐見他軟糯的臉，大手一揮道：“準了，準了?！?

林驚羽老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只是礙著他是前輩長老，不敢發(fā)作，這時聽得他準了，給了兩個小伙伴一個眼神就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另兩人也走了出來。

守靜堂外，綠樹之下，三人相對而立。林驚羽細細打量了張小凡一番，眼眶忽然一紅，澀聲道：“你長大了，小凡?！?

張小凡心中百感交集，一個勁地點頭，道：“你也是。對了，村子里那件慘案你們有沒有什么消息？”

林驚羽搖頭道：“我這幾年問了師父許多次了，可是都沒有什么進展，你呢？”

張小凡苦笑道：“我也是一樣?！?

“宸音呢？”林驚羽轉(zhuǎn)頭發(fā)問。

宸音輕輕地搖頭——她倒是知曉此中一切因果，可是，有意義嗎？

草廟村血案，其中牽扯之深之廣，根本不是如今的他們能夠撼動的，怎么去復(fù)仇？

更何況，他們該向誰復(fù)仇？是沉迷長生偏執(zhí)入魔已然死去的直接兇手天音寺普智？是誘人入魔的魔教至寶煉血堂嗜血珠？是偷襲普智致使其再也壓制不下嗜血兇威的青云門蒼松？是暗中支持引導(dǎo)蒼松一切復(fù)仇動作的魔教萬毒門？還是作為蒼松復(fù)仇之因的“萬劍一弒師”事件受益人道玄掌門？更何況她入得青云何嘗不是依靠普智血淋淋的謀劃？而她修煉至今又受了師門青云多大的恩情？

此中恩怨因果早已糾纏不清，除非他們擁有足夠的實力斬斷一切因果，否則草廟村兩百多口人注定沉冤難雪。

不再想這些東西，宸音換了個話題：“小凡，你在大竹峰過得如何？兩位師長和諸位師兄可好相處？你性子那么老實單純，我和驚羽都挺擔(dān)心你的?！?

張小凡看著容顏越發(fā)精致秀美的少女，緊張得心頭發(fā)顫，面上暈起一片殷紅，連講話也不那么流利了：“我……我很好。師兄們都很隨和，對我也好；師娘雖然在修行上要求嚴格了些，但都是為了我好；師父……師父他平日也不怎么和我講話，但我知道他還是關(guān)心我的，我能夠把一些事情做好，也會得到師父的點頭肯定。只是……只是我資質(zhì)太差，修為不高，總是讓師父失望……”他越說聲音越小，想到自己看到的兩個小伙伴御劍而來翩然若仙的樣子，心頭一片灰暗——哪怕心里面再喜歡又如何，自己這么差勁，怎么有資格繼續(xù)肖想她？那個大變前就被自己悄悄藏在心里的姑娘，已經(jīng)像鳳凰一樣一飛沖天，變成他用盡全力也抓不住的存在。想到這里，少年原本閃亮的眸光黯淡了下來，細細的睫毛低垂。

“資質(zhì)太差？”宸音瞇了瞇眼，認真地反駁道，“小凡，這你就說錯了，你的資質(zhì)的確很普通，不過這個普通是指修道資質(zhì)很普通，和無法修道的人相比就好得多了，所以你并不是資質(zhì)太差，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qū)е履阈逕捤俣炔豢臁０咽纸o我，我檢查一下?！?

張小凡訥訥地把手伸出去，由著少女的纖纖玉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心跳如鼓。

宸音微微蹙眉：“放松一點，你太緊張了，我都沒法好好把脈了?！?

張小凡心上一緊，就怕自己讓她失望，強迫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宸音乍一摸上他的脈門就知道“攝魂”已經(jīng)被他血煉成功了，因為他如今氣血嚴重不足，身體極其虛弱，正尋思著拿什么藥給他補氣血，另一頭林驚羽和張小凡聊著聊著興致來了就手癢地想要和他切磋一番。

心下翻了個白眼，宸音一巴掌將站起身的林驚羽拍回座位：“切磋個鬼??！且不提小凡的修為和你差得遠，就以他現(xiàn)在氣血大虧的狀態(tài)，萬一比試之中受了傷就是有損根基元氣的事情。”

“怎么會？”林驚羽大吃一驚，轉(zhuǎn)頭就對著張小凡怒氣沖沖地一通追問，“你怎么會氣血大損？難道是大竹峰的人欺負你？”

“沒、沒有！師父師兄他們都是好人。是我自己不小心闖進大竹峰后山深處的一處險地，昏迷后醒來就氣血大損了。師父他們有叫我好好休養(yǎng)的?！睆埿》糙s緊解釋清楚，他可不想小伙伴誤會自己的師長。

“你怎么能這么不小心？要知道整個青云門千年來都不曾將這片龐大的山脈完全探查清楚，你怎么敢亂跑？”林驚羽更生氣了。

“驚羽，對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保護自己?！睆埿》策B連道歉。

等這對好朋友重新恢復(fù)平和，宸音的檢查也到了尾聲：“小凡，你的資質(zhì)沒問題，而且根基相當深厚扎實，哪怕前期慢一些，以后也能追上來，這就是所謂的厚積薄發(fā)，所以你繼續(xù)和從前一樣修煉就很好。不過你的氣血狀態(tài)很是問題，我這里有一些補充氣血精元的丹藥，你拿去，半個月一顆，足夠你吃上半年，半年后就差不多能補回來了。不過更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吃飯，尤其要多吃肉。山里動物不少，沒事多打點野味，藥補畢竟不如食補，知道了嗎？”

將一只白瓷瓶交給張小凡，宸音反復(fù)囑咐他好好休養(yǎng)，聽得少年乖巧地接連點頭。

時間過得很快，守靜堂中的談話已經(jīng)結(jié)束，林驚羽和宸音各自御劍回返，只剩下木訥的張小凡呆呆地站在正堂之外癡癡地凝望，手中緊緊握著一只玉白的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