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赤蛇將尾巴甩在虎魂的腦門上，抽得它一個趔趄。

虎魂疑惑地回頭看向許緣。

許緣揚尾朝下指了指：“去跟你的老友談談心。”

虎魂終于是明白了赤蛇的意思，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么替老友求饒的話語。

現今它匍匐在人家的矮檐下，哪里還有能耐替旁人考慮？

況且它和白猿幾個也就住得近些，勉強算是酒肉朋友，進城開餐都沒驚動幾位鄰居。

現在虎魂自己的生死都操之人手，就更加不會為幾個不那么要好鄰居冒險觸怒許緣。

虎魂正想邁步鉆下云端，許緣突然攔住它：“等等。”

虎魂疑惑地回過頭。

許緣沒有解釋，而是微微垂下眼瞼，瞳孔內閃過一絲金色燭光。

在虎魂驚恐的目光中，一縷絳紅色的火光倏然沖向它三尺長的虛幻身軀。

直到現在，被倀鬼法制住的虎魂也生不出什么抵抗的心思。

只得閉上兩眼，準備迎接魂飛魄散的結局。

心中最后的念頭是，它到底什么時候惹怒了這主子？

但是沒有意料之中的灼熱感和撕裂感傳來，像是方才沖來的火光完全是幻覺。

愣了片晌，虎魂試探著睜開兩眼。

映入眼簾的是縈繞在自己身周的沖天火光，絳紅之色映襯得自己的皮毛都化作殷紅。

它訥訥地抬起前掌，感受著通身的古怪灼熱。

分明能將它五甲道行的肉身焚為灰燼，卻沒有傷到脆弱的虎魂一分一毫。

它難以理解。

許緣眼中掠過恍然。

果然可以，他的想法并沒有錯。

這只大蟲的魂魄被自己拘為倀鬼，雖然還具備自己的神智，但是體表顯然已經沾染了自己的氣息。

只要對方沒有表現出對自己的惡意，許緣的腎火就會將這虎魂當做自己的部分延伸，而不會傷及它分毫。

念及此處，許緣點點頭：“現在可以了，將那頭道行最高的白猿引過來。”

虎魂恍然地點點頭：“主上少待。”

它摸摸腦勺，理解了許緣的用意。

一只微不足道的虎魂和從前的山君所差甚巨，以那老白猿的性子恐怕不會和先前一樣待它。

若是被落井下石地譏笑一番，當成蠅蟲般驅趕出來，豈不是打了主上的臉面？

念及此處，虎魂朝著許緣伏倒片刻，許緣一個念頭，虎魂身上絳火蔓延開來，自發化作長虹替它開路。

堂庭之山，雖不比荒古之秀麗天成，但也別有意趣。

相比起北面的大虞，這座堂庭山的面貌保存算是極完好。

世世代代于堂庭之山繁衍生息的白猿一族都未曾遷往他處，依舊在這里繁榮壯大。

一只只長臂白猿抓住棪木枝葉間垂下的藤條，于棪木林間晃蕩穿梭，啼聲滿林回蕩。

絳紅色火焰化作長虹大道，從云端傾斜鋪陳而來，徑直落在棪木林前。

這動靜并不算小，虎魂沒有遮掩自身的存在。

事實上，它現在身無道行，也施展不出遮掩自身的法訣。

見到看似氣息衰微的大蟲魂魄龍行虎步般自絳火大道上緩步而下，身上纏繞著一條條猙獰的火蛇，張揚到了極點。

絳紅之色將棪木林映亮，刺目的光芒隨著灼熱之意朝著林間鋪天蓋地的涌來，枝葉間的白猿紛紛用手掌遮住兩眼。

“去，去通報老祖。”一只老白猿連忙推搡了一把身畔年輕些的白猿，吩咐道，“有只老鬼打上門來了！”

年輕白猿連忙轉身蕩向棪林盡頭，兩三下躥上山脊，隱沒不見。

“怎么，幾日不見，不認識本山君了？”大蟲魂魄斜望而來，不急不緩地朝棪林踏去。

眼見著大蟲通身的絳火要觸及到棪木林，撓頭皺眉的老白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它猛地一拍掌心，盯著林前的淡色虎魂，有些不敢確認道：“你是杻陽山上的······”

大蟲揚起嘴角，縮水了四五圈的臉龐上露出些許自得之色。

它好歹是五甲道行的杻陽山君，量這幾只白猿小輩，焉能不知曉它的威名？

“你是那蹭吃蹭喝的大蟲？”尖細些的聲音搶著答話。

大蟲猛地睜開雙眸，怒目視向另一支樹梢上的年輕白猿。

啪！

老白猿一巴掌拍在年輕白猿腦袋上，訕訕地朝著比印象中個頭小了不少，甚至連身軀都丟了的虎魂笑了笑。

“杻陽山君勿怪，這小家伙討打！”

大蟲收斂怒容，沉眸看向不遠處的陡峭山嶺：“白猿君何在？”

老白猿回頭瞧了瞧，答道：“老祖正在聚宴，可能要稍候片刻。”

“聚宴？”大蟲抬了抬眼，問道，“它又聚的哪門子宴？”

“我等兒孫輩的不甚清楚。”老白猿搖搖頭，道，“不過我聽父親說，老祖此次好像是在宴請青丘山的使臣。”

“青丘山？！”大蟲瞪大雙眸，面容上掠過驚色，“青丘山來南山以西作甚？”

老白猿搖搖頭：“這我就不甚清楚了。”

它看向虎魂，問道：“杻陽山君若是想見老祖，我可代為通報？”

話到一半，老白猿扭頭看向奔來的數只白猿。

見狀，老白猿沖虎魂無奈地攤了攤手。

大蟲看向奔來的幾只白猿，它們盡是些道行深厚之輩，清一色的百五十年道行朝上。

按照老白猿的說法，它們全是老白猿的叔伯輩。

“二叔三伯，且慢！”老白猿替大蟲攔下沖來的叔伯們，解釋了虎魂的來意的身份。

這些輩分極高的白猿顯然知曉杻陽山住著的那頭大蟲。

雖然眼前的虎魂形象同印象中大相徑庭，但是身上纏繞的古怪火焰一瞧就知道不好對付。

知曉了情形之后，這群白猿齊刷刷朝著摸不清深淺的虎魂見禮，不敢怠慢：“杻陽山君勿怪。”

一頭道行將近兩百年的白猿上前道：“杻陽山君，家父正在宴請青丘使臣，還請移步。我等已備小宴為山君洗塵，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

虎魂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稟報主上，耳畔突然響起一道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嗓音。

“去找白猿，赴宴。”

虎魂搖搖頭，朝著棪木林盡頭的高山努努嘴：“不必了，添一對竹箸的事情。”

幾個白猿見狀，正想阻攔。

虎魂揚起的前掌下陡然涌現灼熱的絳紅色火光，噼里啪啦的火星聲飛濺不已。

大蟲迅速掩蓋住眼底的猝不及防之色，化作兇戾神態，口中竟是不受控制地吐出乖張話語：“怎么，不歡迎本山君？”

它扭頭環顧一圈，將身側一眾白猿的面容收歸眼底。

它沒有動腳的念頭，但是四足卻隨著不住蔓延的絳火大道邁步，揚空而去，喉嚨間再次不受控制地吐出低沉嗓音：“還是說，你們瞧不上本山君，連張席位也騰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