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午后，克勞克學院下課鈴聲響起。

A棟203教室內，文森合上自己手中的教案，干脆利落的對面前的學生宣布：“有關美術史的內容，我們今天就講到這里，下課。”

安靜的教室頓時變得嘈雜，看著活躍的學生們，文森微笑著邁步朝門外走去。

老實說，他還蠻喜歡現在的工作。

克勞克學校算是一共有6個年級，加起來21個班，他負責的是一到三年級，每級一周兩節課。

美術課是大課，同一級的學生一般一起上，只有今年新招收的一年級，因為學生人數太多，足足有6個班，所以分成了兩個大班上課。

也就是說他一周只需要上8節課，每節一個半小時，不算備課時間，平均每天也就兩個多小時的工作時長。再加上克勞克學校并沒有什么復雜的教務會議和行政任務……可以說是非常舒適了。

“艾略特老師！”文森剛走到門口，后面卻傳來一個興沖沖的聲音。

“怎么了，菲亞特？”文森轉過頭，溫和問道，接著又笑道：

“如果你還是想問我當初是如何趕在你前面上的火車——那我只能告訴你，這仍舊是個秘密。”

“我對那個已經不感興趣了！”菲亞特撇了撇嘴，他從背后拿出一張畫紙，“我是想找您看看我這幅畫畫的怎么樣？”

文森接過畫紙，看了一下便笑著說：“菲亞特，這不是你畫的畫。”

“你先告訴我這幅畫怎么樣？”

文森點頭，耐心拿起畫又仔細看了下，這是一幅花卉油畫，畫的是郁金香。

“還不錯，就是色彩稍微有些臟，如果光影關系畫得更通透一些，會更好一些……”說著文森反應了過來，又柔聲補充，“你現在可能聽不懂，但只要你好好聽我講課，過兩年你就能理解我說的這些話。”

菲亞特沒有回答，他正低著頭努力記憶著文森說的話。

這時候文森忽然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而是等了一會后才裝作察覺到的樣子，轉過頭，頓了頓問候：

“下午好，瑪莉莎老師。”

在擢升士兵之后，他的聽力遠超從前，不僅遠遠就聽到了腳步聲，而且還判斷出是大概率瑪莉莎。

“下午好……菲亞特，你在這里干什么呢？”

瑪莉莎點頭，又看向菲亞特，“你拿著你姐姐的畫干什么呢？”

“媽……瑪莉莎老師，我在請教艾略特老師一些美術問題。”菲亞特說著，連忙從文森手里將畫抽走，然后說道，“再見，艾略特老師。”

說完，他便像風一樣的跑走了。

文森簡單的和瑪莉莎寒暄了幾句，也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當他第一次在克勞克學校看到菲亞特的時候，心里十分驚訝，但后面他更沒想到的是，菲亞特的母親竟然就是瑪莉莎。

不過這倒是可以解釋當初瑪莉莎為什么在面試時會幫他。

文森走著，神情又是一頓。

嗒、嗒、嗒——

腳步聲從遠處傳來，聲音輕微，常人難以察覺，但在文森耳中卻清晰可聞。

看著不遠處走廊的盡頭，他無聲低語，“有些沉重，是皮靴，左腳比右腳邁的更重一些……唔，應該是帕科主任。”

又過了一會，一個富態的人影從走廊盡頭走出，果然是教務主任帕科。

文森覺得自己的五感在擢升士兵之后能有如此顯著的提升，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此前魔女力量的侵蝕也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他五感的敏銳程度。

兩相疊加之下，才能有現在這樣的效果。

思索間，文森和帕科打了個招呼，后者禮貌回應一句，便匆匆離開了。

“看來是有什么急事。”文森暗忖。

或許是因為瑪莉莎的緣故，帕科對他非常熱情，總是拐彎抹角的詢問他與瑪莉莎之間的關系。

文森解釋過幾次，但帕科似乎不怎么相信。

值得一提的是，克勞克學校中知道瑪莉莎真正身份的人似乎并不多。

瑪莉莎平常也都是走路回家，毫不顯山露水。

幾分鐘后，文森回到了辦公室。

這里是美術老師專用的辦公室，他和莫桑兩人各有一張長桌作為工位。此刻莫桑應該是去上課了，還沒有回來。

放下教案，文森在椅子上簡單地活動了下脖頸。天氣日益炎熱起來，他此時只穿著一套嶄新的襯衣西褲，在輕薄的衣衫下，他的身材看起來還是有些瘦弱。

但這卻是迷失假面掩蓋的效果，倘若取下假面，便能發現那隱藏起來的鋼鐵般的健壯身軀。

那是一具仿若暗林潛虎，又如奔襲獵豹，只能由力與速的純粹結合，才能誕生出的完美身軀！

伸了個懶腰，文森將桌上的廢紙團成一團，輕松扔到了房間另一端的垃圾桶里。

“協調能力的提升，也是士兵階梯帶來的提升之一……”

窗外的日光漸斜，等文森看完最近的報紙后，傍晚也到了。

“時間差不多了。”他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和還在畫畫的莫桑打了個招呼，便結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但在走出校門后，他卻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街對面一個隱蔽的小店里靜靜等待著。

沒過多久，瑪莉莎帶著菲亞特從校門走出。

等他們一直走到街角，文森才不緊不慢的起身。

他沒有跟在瑪莉莎兩人身后，而是徑直來到克勞克學校旁邊的小巷。

這里兩側是奧雷利亞諾最常見的民居建筑，從一層到三層不等，有人形頂也有平頂的。

文森看了一眼周圍，確認沒有人注意他，隨后微微一蹲，小腿猛然發力。

唰！

他扣住上方屋脊，大臂發力，整個人又往上躍了一截，輕松站在了屋頂。

半躬著身碎步前行，文森的腳步無聲無息，他仿佛一只矯健的大貓在屋頂快速前行。

天色昏暗，文森又在高處，所以鮮有人能注意到他。

每當此刻，文森都會想起自己當初玩過的“跑酷游戲”——刺客信條。

片刻后，文森在一棟三層小樓頂煙囪旁停了下來，看著不遠處的路口。

按照往日的經驗，瑪莉莎應該差不多走到這個路口。

這些天每到傍晚，文森都會悄悄跟在瑪莉莎身后，蹲守攜帶人皮卷的殺人狂。

他只知道瑪莉莎遇害的時間是傍晚，但具體在哪一日卻并不清楚，也只能靠這種笨辦法守株待兔。

最開始的時候由于跟蹤技術差，自身也沒有完全擢升士兵階梯，文森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發現，全靠著魔女力量強化的五感躲了過去。

但在擢升士兵階梯之后，一切都不一樣了，跟蹤變成了一件非常輕松的事。

“……怎么還沒來？”文森等待了片刻，突然皺起眉，他轉動頭搜尋著四周街道。

片刻后，文森在路口靠前一點的位置發現了站在路邊的瑪莉莎，一輛豪華的黑色汽車，正緩緩在她面前停下。

“是打算今天坐車回去么……”

膝蓋微曲，文森如一道暗影在屋頂間飛掠，幾個呼吸間便從三層小樓來到瑪莉莎旁邊的屋頂。

黑色汽車停穩后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中年紳士走了下來，他帶著一雙白手套，為瑪莉莎打開了車門。

“麻煩你了，吉姆。”瑪莉莎溫柔說。

“不用這么客氣，夫人，這是我應該做的。”吉姆微笑，又轉頭向一旁的菲亞特問，“菲亞特少爺還是坐前面嗎？”

“當然…”菲亞特正點頭，后面的車窗卻搖了下來。

“菲亞特，你和我坐后面。”索菲婭探出頭說，又看向瑪莉莎低聲打了個招呼，“傍晚好，瑪莉莎女士。麻煩您坐前面，我找菲亞特有些事。”

瑪莉莎點頭，又不經意問：“……是關于學校新來的那個美術老師嗎？”

沒等索菲婭回頭，菲亞特就大聲嚷嚷道：“他說畫的還不錯，就是色彩有些臟……”

“菲亞特！”索菲婭沉聲提醒。

后者停下說話，看了看索菲亞，又看了看瑪莉莎，表情有些茫然。

瑪莉莎仔細思索了下，坦然說道：“那少年能夠應聘上美術老師，全靠他的實力，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從中干涉的結果。”

索菲婭沉默了一下，別過臉沒再說話。

她心里還是有些懷疑眼前的繼母是為了討自己的歡心，才讓那位年輕的根本不像是能夠擔任美術老師的年輕少年，成功應聘上了克勞克學校的老師。

“唔……看來這位奧雷利亞諾首富家里的家庭關系有些復雜啊。”

文森隱藏在煙囪后，安靜的吃著瓜。

“夫人，雖然我很不想打擾你們，但如果要趕上今晚的聚會的話，恐怕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管家吉姆敏銳地抓住了瑪莉莎說話的沉默間隔，連忙出聲提醒道，同時示意摸不著頭腦的菲亞特上車。

瑪莉莎對著吉姆點頭，臉上還保持著微笑，等下一刻等她坐進車里，那臉上的笑容卻隨風而逝，化作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

噗嗤嗤——

汽車引擎啟動，文森看著他們遠去沒有去追。

“開著車去聚會，不是回家路上，那應該不是今晚。”

嘭。

他從房頂上跳下，摸出懷表看了眼。

“時間有點早……去給史密斯一家買點回禮吧。”

史密斯一家在得知他應聘上了克勞克學校的老師后，特意為他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慶祝派對。

文森很是感動，因為開學事務繁忙又忙著擢升士兵階梯，一直不曾好好感謝。

走了幾步，文森忽然一頓，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位福爾摩斯先生，說好幾日后便還欠款，現在過去了快兩周，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

沉吟了片刻，文森決定順路去他的事務所看一眼。

倒不是為了催債，在確認布里恩所言非虛后，他就沒打算真正要回那些便士。

只是那雙葉海岸度假屋里的存款……他可是還惦記著呢。

也不知道布里恩調查的如何了。

……

……

羅斯街道，派克森大樓。

文森提著給史密斯一家買好的禮物，站在4樓404門口，緊皺著眉頭。

“4樓404……就是這里啊，怎么連招牌都被拆了？”

這時候文森忽然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門口，提前往后退了一步。

哐當！

片刻后，面前的木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穿著西裝襯衣的年輕男人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問：

“你認識之前住在這里的偵探嗎？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不知道，我也是來找他的。”文森搖頭。

布里恩竟然不見了？

“你真不知道？”那男人有些不信，他看著文森體面的穿搭，最終也沒做什么，只是嚷嚷道：“他還欠著房租呢！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和老板交代。”

文森想了想，說：“他也欠著我錢。”

“他也欠你錢？”男人看著文森，頓時順眼了幾分。

沉默片刻，他嘆息著無奈說：“只能等了，這家伙不是第一次失蹤了，希望他這次還能回來……我后悔沒聽之前那位管理員的建議，就不該給他賒賬的機會！”

“他經常失蹤？”

“也不是很經常吧，但你知道的，他是一名偵探，總是到處跑來跑去……誰知道他又去了哪里，說不定明天又會砰的一下突然出現。”

管理員的話讓文森略微放松了些，他沒再多想，提著東西踏上了回家的路。

……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史密斯家二樓亮起了暖黃的燈火，文森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是海鮮奶油濃湯和煎牛排，史密斯夫婦兩人的談笑聲也隱約傳來。

“在吃晚飯么……等一會再過去把禮物送給他們吧。”

文森想著，也懶得打開前院門，一個縱躍便輕盈地跳了進去，落地無聲無息，連手里提著的袋子也在他的控制下沒有發出聲音。

然而一落地，文森卻頓時發覺了不對。

在昏暗的夜色下，他抬頭看著自己家熟悉的小樓，面色逐漸變得驚疑不定。

衣服細微的摩擦聲，刻意壓低的腳步，隱約的低聲交談……

文森分明能察覺到——

面前這個熟悉的小樓中，此刻正隱藏著兩名不懷好意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