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分分的暗了下去，馬車仍舊在暴風雪中打轉，連房屋的影子都沒見到。

“完了，我們要死在這里了！”車夫甲絕望的嚎哭起來。

到了這個地步，葉奈法的心里有稍微有些不安了，但比這更危險的情況她也不是沒處理過。

但，還不等葉奈法開口，車夫乙就恨鐵不成鋼的訓斥起了自己的同伴：

“蠢貨，車里有吃的，有工具，怎么就完蛋了？大不了挖個雪窩子，熬過這一晚，明天繼續找路！”

葉奈法看了他一眼，意識到這是個經歷過磨難的人。

“這個辦法不錯，其實我們的處境沒有那么糟糕，只要等雪一停，我就可以用法師之眼從空中找到最近的村莊。”

車夫甲抬著涕淚橫流的臉看了看兩名旅伴，止住了哭聲。

甚至，他似乎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有些羞愧，主動搶過車上的鏟子開始挖掘。

這家伙雖然腦子不怎么靈光，但干起活兒來真是一把好手。他用鏟子將地上的積雪拍成一塊塊雪磚，這樣就能在平地建起一座雪屋。

葉奈法揣著手在一旁看明白后，嘬唇輕輕吹了一下，馬車中的鏟子就挨個跳了下來，有樣學樣將積雪拍成磚。

鍛煉魔法的最好辦法，就是用魔法代勞一切事務，她從來沒忘過。

“哈，我們變成波維斯的獵人了！”

三人合作，一座能遮蔽風雪的小屋很快拔地而起。當大家坐在篝火旁吃著烤熱的干糧時，剛才的沮喪和驚慌徹底從車夫甲臉上消失了，他驕傲就像是打了一場勝仗的將軍。

“和我說說這個北方聯盟吧。”

其實，關于張厁建立的新帝國，葉奈法已經聽杰洛特說過一些了，但她還是想聽聽普通人怎么說。

“北方聯盟，就是北方國家組成的聯盟啊。從今以后，大家都只聽從一個王的號令，不會再有瑞達尼亞國王、泰莫利亞國王之類的了。”

篝火將車夫甲的臉色照的通紅，他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含混不清的說道。

“聽起來，你覺得北方變成一個整體是件好事？”葉奈法問道。

“當然是好事啦，從前我們的頭上不光有領主，領主上面還有大領主，大領主上面還有國王。

“我是說，大人物們肯定有自己了不起的地方，可他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這種屁民得罪了哪個都是死路一條。可我們只是屁民，能認住自家領主的紋章就不錯了…”

車夫甲狠狠灌了一大口黑麥伏特加，絮絮叨叨的說道。

而一直比較沉穩的車夫乙，聽到這里卻忍不住罵了起來：

“那些豺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們除了一遍一遍的收稅，就只會給黑衣佬跪下舔鞋！等新王打到亞甸去，哪個貴族敢蹦出來，我第一個宰了他！”

葉奈法聽得眼神微動：“你也是亞甸人？我也是，我曾經在溫格堡有間大房子，可惜它已經連同整座城市被尼弗迦德人一把火燒成了平地。”

“我是古勒塔人。”車夫乙眼神中閃過一絲痛切，“亨賽特那個婊子養的，黑衣佬焚毀我們首都的同時，他卻忙著從背后朝我們捅刀子！”

車夫甲憂郁的看了兩人一眼：

“你說，如果新王真的統一了整個北方，到時候該怎么辦？要是一筆一筆算下來的話，每個國王的手上都不干凈，我們這些人真的能生活在一個國家里么…”

葉奈法輕笑一聲：“統一北方可是件難事兒，我不覺得能在幾年之內看到結果。不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話，我覺得大家還是能坐下來聊聊比較好。”

車夫乙拍掌附和道：

“說的沒錯，國王們打來打去，為的無非是土地和面子。可這和我們普通人有什么關系？稅也交了，命也送了，結果真到打黑衣佬的時候他媽的全都蔫了！要我說，誰能出力打跑黑衣佬，誰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他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如果是在酒館中，少不了會贏得滿堂喝彩，說不定還會有人高興之下請上一輪黑啤酒。

但眼下他們窩在雪屋里，即使有篝火，冷氣還是順著脖子往下淌。氣氛根本熱不起來，車夫甲冷不丁的插了句嘴：“除了科德溫人？”

車夫乙還沉浸在激昂的情緒中，習慣性的點了點頭，隨即反應過來的他羞惱的瞪了同伴一眼，有點心虛的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堅定：

“即使是科德溫人！”

兩名車夫吃驚的眼神讓葉奈法感覺有些詫異，片刻后她才意識到，是自己在難以抑制的開懷大笑。

次日，暴風雪仍舊沒有停歇的意思。但在昏暗的天光中，葉奈法用法師之眼看到了不遠處的村莊——它是如此之近，葉奈法都有些吃驚為什么在先前的狂飆中沒有一頭撞進去。

“梅里泰莉保佑！如果沒有遇到您，我們一定死定了！”

抵達村口的時候，他們已經累的快要虛脫了。葉奈法的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但她緊緊抿著下嘴唇，不肯在村民和車夫面前露出虛弱的樣子。

馬車被他們留在了原地，挽馬則變成了另一尊雕像掛在她的腰間。但最困難的部分，是在暴風雪中辨別方向。

狂風攪擾這里的魔力環境十分紊亂，法師之眼升的太高就會失去聯系，升的太低又無法突破風雪的遮蔽——她不得不每走幾步就升起法師之眼，重新定位方向。

但他們終究成功了，看著村里房屋上飄起的白色炊煙，車夫們興奮的高聲歡呼起來。他們邁開步子，越過被積雪埋了一半的路牌，朝旅店跑去。

“這村子，有些不對勁…”

原本，負責指引方向的葉奈法是走在最前方的。可是，當村落的全貌映入眼簾時，她卻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只一眼掃過，她就看到了好幾間有著玻璃窗戶的房屋——對于一個蜷縮在威倫沼澤深處的村莊來說，這有些過于華麗了。

在車夫們拍打旅店大門的時候，葉奈法蹲在暴風雪中，用凍的通紅的手掌撥開路牌上的積雪，露出了村莊的名字：

霍洛頓